死牢门口。
领路的牢头撇了撇嘴,说道:“死到临头还嘴硬,刑部对你够好了,到了大理寺,你以为你还有力气喊冤?”
死牢在刑部大牢的最里面,还有一道单独的大门。
牢头打开此门,李诺和李安宁走进去,看到一个样貌平平的年轻男子,正扒在牢房的栅栏上大喊大叫。
李诺看着李安宁,说道:“如果黄氏夫妇真的是他杀的,他应该不会大肆宣扬,一旦盗门知道黄氏夫妇已死,他就会被逐出盗门。”
李安宁惊讶道:“伱怀疑他不是凶手?”
其实她不是没怀疑过,但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此人,或许他反其道而行之,大肆宣扬盗窃黄府,就是为了掩饰自己杀人的事实。
李诺想了想,说道:“到底是不是,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自然心中虽然已经有答案,但要让李安宁和刑部的人也相信。
他走到那间牢房前,对那年轻男子说道:“你说人不是你杀的,难道不是你入室盗窃时发出声响,惊醒了黄氏夫妇,而后杀人灭口吗?”
年轻男子像是受到了侮辱,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你,你们出去打听打听,我排塞王赵东,入室窃财什么时候失手过,那夜他们喝了酒,睡得沉,我就更不可能把他们吵醒了…”
李诺和李安宁暂时离开死牢,找来负责赵东的管事和首座问了问。
结果让人意外。
这家伙排塞王的称号,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论街头行窃的功夫,赵东在盗门排不上号。
但就排塞这一项,就连几位护法都对他的能力表示认可。
因为过分的偏科,扒手剪绺的手艺太差,撬锁排塞一骑绝尘,当街行窃很有可能被当场抓获,风险太大,导致赵东只能选择入室盗窃。
为此他苦练排塞之术,逐渐也在盗门闯出了名气。
李诺重新走回死牢,对这位排塞王说道:“别说刑部不给你机会,你只要能证明你真有这个本事,刑部就会考虑重查此案…”
片刻后。
刑部某座衙房。
李诺将一方镇纸锁在衙房的某个柜子里,然后对赵东说道:“一会儿,我躺在里面的床上,如果你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从外面进来,打开柜子,取出里面的镇纸,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赵东点了点头,自信说道:“大人放心,小菜一碟而已。”
等到赵东走出房间,李诺将衙房的门从里面插上。
他走到衙房的最深处,这里摆放了一张床,是李安宁平日里小憩时用的。
这张床与衙房门口的距离,比黄府主人的房间距离门口还近一些。
李诺拉开床边的帘幕,将一些卷宗铺在床边的地上,李安宁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干什么?”
李诺道:“我睡地上。”
李安宁白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在查案,事关三条人命,你认真一点好不好,睡在地上听到的,和床上听到的能一样吗?”
她自己躺在床上,并且主动向里面挪了挪。
既然她都不在意,李诺当然也没有必要坚持了。
更何况她说的有道理。
李诺在她身边躺下,这张床本来就不宽,两个人躺上去,稍微显得有些拥挤。
这样一来,就近乎完美的模拟了案发当晚的情形。
房间一片安静,李诺闭上眼睛,可以听到李安宁轻微的呼吸声。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躺在床上。
李安宁偏头看了一眼,心中轻叹一声。
她的第一次与男子同床共枕,也没有了。
但那么多第一次都给了他,这些倒也无所谓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李诺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打开衙房的门,看到刑部众人,都一脸惊讶的看着赵东。
赵东将一方镇纸递给李诺,说道:“大人您看,我没有骗您吧?”
李诺走回房间,那柜子是锁着的。
他用钥匙打开锁,里面的镇纸已经不翼而飞。
刚才这段时间,此人不仅撬开了门闩,潜入房中打开柜子,将里面的镇纸偷出来,还将柜子重新锁上,离开的时候,甚至不忘将门闩恢复原位。
李诺和李安宁,在清醒的状态下,都没有听到赵东入室的声响。
更别说醉酒后熟睡的黄氏夫妇二人。
李安宁虽然也很惊叹,但还是说道:“就算他的盗术高超,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排除他那天晚上失误弄出声响,也可能是黄氏夫妇起夜正好碰到他…”
从常理上说,李安宁的怀疑不无道理。
但李诺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想了想,说道:“带他去案发现场再看看。”
不多时,李诺和李安宁,带着赵东再次来到黄府。
赵东一进入案发的房间,看到一地的狼藉,整个人愣了一下,立刻说道:“这不是我干的啊,我虽然偷了一些金银珠宝,但是后来我把柜子锁上了,没有将衣服丢的到处都是,这是谁干的活啊,这么不细致,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主人家里丢东西了吗…”
入室盗窃的最高境界,是不留一丝痕迹,主人只要不查看,甚至不知道自己丢了东西。
等到日后发现,也无从查起。
像这种将现场翻的乱糟糟的,只有贼中新手才会这么干。
赵东一脸嫌弃的看着案发现场,说道:“大人,这绝对不是小贼干的,这活干的这么粗糙,小贼丢不起这个人…”
李安宁也有些相信,黄氏夫妇不是此人杀的了。
要不然,他的演技也未免太好。
她看向李诺,开口道:“难道说,他走了以后,碰巧又有一个贼进到了黄家,在翻找财物的过程中,惊醒了黄氏夫妇,从而杀人灭口?”
李诺没有回答,走到门口,观察了一下门闩,忽然问赵东道:“你那天走后,有没有将门闩恢复原位?”
赵东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这是最基本的流程,我每次偷完,都会将门闩插回去的。”
李安宁有些等不及了,扯了扯李诺的衣袖,说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说啊…”
李诺指了指门闩上的一些痕迹,说道:“这是赵东拨开门闩时留下的痕迹,从这些痕迹来看,这道门闩,没有被第二个人拨开过…”
赵东在离开之前,从里面关上了房门。
在他之后,没有第二个人进来。
但黄氏夫妇却死了。
李安宁想了想,指着赵东,问李诺道:“你的意思是,他在撒谎,人就是他杀的?”
赵东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声道:“唉呀妈呀,怎么又绕回来了!”
李诺摇了摇头,说道:“黄府的管家说过,他早上来的时候,这处房门是开着的,黄氏夫妇死在了里面,要么是赵东在说谎,但也可能是第二个进来的人,用的其他办法开门,没有在门闩上留下什么痕迹,走的时候又太急,忘记了关门,又或者他是故意不关门的,一个杀人者,怎么可能在杀人之后,还有心思花时间将门闩还原…”
李安宁面露疑色:“其他办法?”
李诺解释道:“用真气拨开门闩,就不会在门闩上留下痕迹。”
李安宁道:“这不可能,想要做到这一点,除非拥有真气境以上的修为,如果是真气境的武者,杀死黄氏夫妇二人,易如反掌,不可能在房间内留下这么多搏斗痕迹…”
李诺反问道:“如果他是装的呢?”
李安宁也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你的意思是,在赵东之后,一位真气境以上的武者,进入这里杀死了黄氏夫妇,故意装作不懂武道的样子,在现场留下一些搏斗痕迹,这样我们就不会怀疑他了…”
倘若真是这样,那么凶手的谋划,堪称完美。
根据现场留下来的痕迹,官府肯定会以为这是一桩入室盗窃杀人案。
这种案子,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找不到凶手的,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凶手可能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将盗门一网打尽,宁抓错不放过,从人堆里把那位窃贼抓出来。
当然,那窃贼被抓出来也无妨。
到了这一步,根据明面上的证据,那位窃贼,会成为他的替死鬼。
事实上,如果不是李诺,赵东已经被定罪了。
李安宁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他那神一般的直觉到底是怎么来的。
查到现在,她也隐隐有种感觉,赵东可能真的不是杀死黄氏夫妇的凶手。
李诺也没想到,这件案子,竟然这么复杂。
凶手挑选的时机不可谓不妙,如果不是有法典提醒,他也会被骗过去。
问题是,凶手是怎么知道赵东那晚要行窃的呢?
李诺看向赵东,问道:“还有谁知道,你那天晚上要来黄家行窃?”
赵东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我那天是路过这里时,看到黄氏夫妇醉醺醺的回家,临时做的打算,一般来说,这种喝醉了的人,晚上睡得沉,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连赵东自己都是临时起意,凶手自然也无从得知。
除非他本来就是黄府的人,赵东行动的时候,被他看到。
但这个可能,一开始就被排除了。
当夜在黄府的下人,那天全都在场,当时法典没有任何反应。
要么就是凶手已经盯了黄氏夫妇很久,赵东的出手,正好给了他嫁祸的机会。
但黄氏夫妇又没有什么仇人,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李诺也都查过了,也没查出什么问题。
这下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因为这件案子,他将盗门连根拔起,寿命加了一千多天。
但这件案子本身,却依然没有结果。
查到这里,李诺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查案的过程中,他的收获远超预期。
原本以为只能获得十天的寿命,最终的收获,却是预计的百倍还多。
李诺和李安宁走出房间时,听到两名刑部的主事在院子里讨论着什么。
黄氏夫妇虽然家财万贯,但却没有子嗣。
不仅如此,黄老爷也没有兄弟姐妹。
夫妻二人死后,财产无人继承,按照大夏律法,黄家所有财产,会被官府没收,充归国库。
两名刑部的主事因此感慨,不管怎么着都得留个后,不然死后,自己辛苦打拼的一切,就会便宜了朝廷。
说起黄家的财产,李诺忽然想起一事。
那副挂在黄氏夫妇卧室的画,如果是顾攸之的真迹,那么整个黄家的财产加起来,可能都不如这一幅画值钱。
想到这里,李诺又转身走回了房间。
凤凰一日体验卡早就到期,再次站在这幅画前面时,李诺已经看不出其中的玄妙。
他一时也拿不准,当初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
相比于浪费一天的寿命,还是把凤凰叫过来划算。
片刻后。
玉音阁,正在插花的凤凰看着李诺,问道:“和你出去,去哪里?”
李诺道:“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跟我去就行了,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凤凰瞥了他一眼。
什么叫放心,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这么美的容貌,这么好的身材,还这么的多才多艺,多少男人都对她心怀不轨,她为什么要放心?
这句话真的很伤人好不好。
但她也已经习惯了被他伤,放下手中的花枝,说道:“那你等一下,我补个妆…”
李诺道:“别补妆了,我那边挺急的,一会儿就回来。”
见他这么急,凤凰也只好放弃了补妆的念头。
不过,当走进某座府邸,看到李安宁时,她就后悔没有在路上补一下妆。
这个女人今天明显也没有精心装扮。
如果自己化一个精心准备的妆容,就能弥补身材上的一点不足,轻易的将她比下去。
李诺走进房间,却并不见凤凰跟过来。
回过头,发现凤凰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面露神秘笑容。
李诺清了清嗓子,说道:“这里。”
凤凰回过神,收起幻想,跟随李诺走进房间,先是被凌乱的房间和干涸的血迹吓了一跳,目光一撇,发现挂在了墙上的一幅画时,表情微微一怔,快步走上去,惊讶道:“居然是顾攸之的《山居图》,临的这么像的仿品,市面上可不多见…”
随着她的走近,凤凰脸上的表情逐渐发生变化,她仔细的端详着此画,震惊道:“不对,这不是仿品,这是真迹,顾攸之《山居图》的真迹,怎么会在这里!”
李诺看着震惊不已的凤凰,问道:“确定是真品吗?”
凤凰笃定道:“我见过顾攸之的真迹,这幅《山居图》是真品无疑,但此画已经丢失十年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诺疑惑道:“丢失?”
凤凰一边继续打量此画,一边说道:“顾攸之的《山居图》,原本是大夏当今陛下的珍藏,二十多年前,陛下将此画赏赐给了太子,十年前太子病亡,东宫失窃,许多珍宝被盗,此画也跟着遗失,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李诺闻言一愣。
他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商人,竟然能和皇家扯上关系。
黄氏夫妇,不太可能是潜入东宫的大盗。
东宫守卫森严,别说他们两个了,李诺都没这个本事。
莫非是那贼人不识货,在销赃的时候,被黄氏夫妇买到的?
李诺身边,李安宁的表情有些失神。
她虽然对父皇没有太多的印象。
但太子哥哥,那时候可是很宠她很宠她的。
母妃去世的早,太子哥哥经常来宫里看她,每次都带给她很多好玩的好吃的。
太子哥哥病逝的时候,她哭了很久很久。
陡然听到这些事情,勾起了她一些久远的回忆。
李诺看着墙上这幅画。
既然知晓了来历,当然是要物归原主。
太子故去了,这幅画也应该被皇家收回。
虽然不知道东宫失窃的宝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十年时间,兜兜转转,此宝还是转回了皇家。
打量这幅《山居图》时,李诺的手,习惯性的放在了此画下方一个半人高的花瓶上。
这是出于某种职业习惯。
一些富贵人家,为了安全,不会将财物放在外面。
他们往往会在卧室或者别的地方修建暗格,开关一般是一块墙砖,一只花瓶,或者一个盆栽摆件等等。
长安有墨家弟子开的店铺,专门设计这些机关。
一些惯偷,在入室盗窃的时候,看到这些东西,都会习惯性的按一按,转一转。
李诺也下意识的转了转花瓶。
但花瓶就像是粘在地上一样,纹丝未动。
他有些意外,低头看向花瓶,稍稍用上了一点力气。
咔嚓…
随着花瓶的缓缓转动,房间角落的地面,逐渐下沉,露出一排向下延伸的台阶。
他和李安宁对视一眼,这里,可能才是黄家夫妇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当然,现在都是朝廷的了。
不多时,刑部的人,就将一个个木箱,从地下密室中搬了出来。
开箱之后,李诺看到的,是一箱箱堆积如山的金银。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珍贵的珠宝玉器,古玩字画。
黄家的财力,远远比他们明面上表现出来的还要强大。
凤凰的目光,在几幅古画上流连不定,无比惊讶的说道:“吴赞,陈唐,王希,张云泽…,这些画道大师的真迹,虽然不如顾攸之的《山居图》,但也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李安宁看着那些金饰玉器,眼中也浮现出惊讶之色,喃喃道:“这些都是宫里的东西,黄家怎么可能有?”
李诺脸上也露出讶色。
若是只有一件两件皇家之物,倒也不稀奇。
宫中的宦官,宫女,乃至于女官,经常会窃取宫中之物,拿到宫外变卖。
但这里的皇家之物,远不止一件。
再联想到顾攸之的《山居图》,以及东宫失窃案。
难道黄氏夫妇,真的是当年这件案子的窃贼?
如果能侦破这件陈年旧案,又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虽然李诺现在还处在瓶颈期,但等到他破境之后,恐怕修为又能小涨一波。
李诺想了想,说道:“先回刑部,仔细查一查黄氏夫妇。”
他看向凤凰,说道:“凤凰姑娘,你先回玉音阁吧,麻烦你跑一趟了。”
凤凰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暗自嘀咕。
这家伙,对自己还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若是没有事情请她帮忙,恐怕他根本不会踏足玉音阁。
这样可不行。
她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地上干涸的血迹,脚下忽然一软,整个人倒在李诺身上。
李诺伸手扶住她,愕然道:“凤凰姑娘,你怎么了?”
凤凰扶着额头,说道:“奴家,奴家从小就见不得血,有些头晕…”
李诺心道,不愧是凤凰啊。
比他想象的还要弱一点。
要是让她看到当时的现场,不得直接晕过去。
但不管怎么说,人是她请来的,他也得完好无损的将她送回去。
李诺扶着她的手臂,说道:“你还能走吗,我先送你回去。”
凤凰尝试了一下,无奈道:“有些腿软,脚下迈不开步子。”
李安宁瞥了凤凰一眼。
晕血?
刚才怎么不晕?
每个月那几天的时候怎么办?
都是女人,别以为她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
李诺陷入了犹豫。
凤凰晕血走不了。
抱她出去吧,不合适,第一次拥抱已经没有了,第一次公主抱,说什么也得留给正宫。
背她吧,好像也不合适,再说人家也未必愿意。
但他又不能放下她不管。
就在李诺陷入两难时,李安宁主动走过来,说道:“我背你出去吧。”
凤凰微微一愣,随后说道:“这不好吧,公主殿下万金之躯…”
李安宁瞥了她一眼,说道:“没关系,我们都是女子,没什么避讳的,你总不能让一个有妇之夫背你吧?”
凤凰见此,也不好说什么了。
李安宁俯下身,凤凰轻轻的趴在她的背上。
她轻松的背起凤凰,向外面走去。
虽说她是修法家的,身体素质不如武者,背一个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不得不说,这女人是真重啊。
虽说她的某一部分,没有自己丰满,但是其他地方,却又胜她一筹。
李安宁的手掌,托着凤凰腰下两个浑圆挺翘的部位,心中不由感叹,这样的尤物,不知道能迷死多少男人…
宋佳人啊宋佳人,外面多少狐狸精盯着你家相公,这一次,你可欠我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