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音阁。
二楼房间。
李诺看着湿了一片的肩膀,一脸无奈。
女人还真是水做的。
他也只是想试一下新获得的乐道能力,早知道会把她弄哭,刚才就不弹了。
看她哭的这么伤心,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是官二代糟蹋良家。
不过,乐科状元,还真的厉害。
同样的曲子,由他弹出来,完全是不一样的效果。
哪怕凤凰是编曲者,弹奏的效果也不如他。
李诺推了推正霸占他肩膀痛哭的凤凰,说道:“喂,别哭了,我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她脸上化了妆,这可是他今天刚换的衣服。
凤凰紧紧的抓着他的肩膀,一边抽泣一边道:“别说话,你讨厌死了!”
李诺用力推了推,发现根本推不动。
这女人,力气还挺大。
尝试了几次,李诺只能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凤凰终于不哭了,默默的离开了李诺的肩膀。
见李诺目光盯着她,她轻哼一声,问道:“你看什么?”
李诺老实的说道:“伱妆哭花了,脸上红一道白一道黑一道的,不去洗一洗吗?”
凤凰捂着脸跑回了里间。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片刻后,李诺缓缓走出玉音阁。
他的肩膀湿了一片,上面还红一道白一道的,是凤凰脸上的胭脂水粉。
凤凰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但力气着实不小。
她趴在李诺肩膀上痛哭的时候,李诺推都推不开。
不得不说,她的琴技确实不错,只不过碰巧遇到了更具天赋的绝世高手。
能获得“绝佳”评价的乐科状元,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刘商在乐道之上,显然已经达到了某种境界。
他没有任何修为,只凭单纯的一把琴,就能操控听者的情绪。
这还是他荒废技艺的结果。
很难想象,巅峰时期的他,到底有多强。
离开玉音阁后,李诺又回了趟大理寺。
了解了他走后发生的事情,他才知道法典为什么会被点亮。
刘商觉得被伤了自尊,在牢房里疯狂的练琴。
离谱的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还真被他练到获得了法典的认可。
李诺曾经以为,法典获取的,是犯人入狱那一刻的能力。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刚才的刘商,法典没有看上。
但当他弹奏了几遍,找到感觉,技术有所提升后,立刻就得到了法典的承认。
就是不知道,这种动态的能力捕捉,是只算他在大牢里的时间,还是和他本人深度绑定,会随着他能力的变化而变化。
如果是后者,他岂不是得一直督促对方?
否则,万一科举上场的时候,对方的能力忽然跌落到法典的认可线之下,他就只能等着丢人现眼了。
李诺想了想,应该不是后一种情况。
不然,以前抓获的犯人死了,他们的能力应该消失才是。
第二次离开大理寺,李诺悄然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科举乐科,他总算是不用担心了。
哪怕是没有刘商的巅峰实力,不能夺得这一科的状元,名次也不会太靠后。
凤凰的眼泪,就是最好的证明。
马车向宋府驶去的同时。
玉音阁。
凤凰坐在镜子前化妆。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她还特地补了一下妆,想要在那个人面前展露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不是女为悦己者容,是她想要证明自己。
结果不仅没有展露出最美的一面,反倒是将最狼狈的一面暴露出来了。
她实在是想不通。
他来玉音阁,难道就是为了嘲讽一下她的琴技,然后炫耀一下他自己的琴技有多么高?
但不得不说,高是真的高。
只听一遍,就能将原曲分毫不差的复弹出来。
还能透过音律的表象,听出乐曲背后的故事。
她觉得李诺比她这个作曲者还懂此曲。
他哪里是对乐道一窍不通。
分明是技艺登峰造极的乐道大师才对。
凤凰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乐道大师。
但那寥寥几位大师,无一例外,都已过了甲子之年,浸淫乐道一辈子。
但就算是他们,也弹不出他刚才的水准。
乐道不是越老越厉害。
纵使他们对于音律的理解和感悟,已经登峰造极,但日渐苍老的身体,却不能支撑他们像年轻时候那样完美的演奏。
没有十年以上的苦练,哪怕再有天赋,也没办法达到这种程度。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生气。
大夏的各大情报机构,都是一群无能之辈!
这么一位年轻的乐道宗师,他们调查了十八年,得出的结果,竟然只是一个傻子…
谁信谁才是傻子!
宋府。
在大理寺和玉音阁折腾了许久,李诺回宋府的时候,已经快要吃晚饭了。
吃过饭,他和娘子一起回房。
最近这些日子,两人睡前都会各自看一会书。
夫妻二人分坐在书桌对面,宋佳人目光无意间扫过李诺的肩头,说道:“你的衣服脏了,换下来放在一边吧,明天早上,我让她们拿去洗了。”
这件衣服其实是李诺早上刚换的。
但是刚才被凤凰强行抱着肩膀痛哭了一场,她脸上的胭脂水粉抹到了李诺的衣服上,导致他肩膀的位置被弄脏了。
李诺刚刚换完衣服,一回头,就看到娘子拿着他刚刚换下来的脏衣服,靠近闻了闻。
李诺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凤凰刚才趴在他肩膀上哭了那么久,她身上的香味很浓郁,自己的衣服上,很有可能沾染了她的味道。
裴县令曾经和他提过,他去青楼,都会准备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在外面洗完澡,换好衣服再回去。
李诺平日里又没有瞒着娘子出去和别的女人鬼混,自然也想不到这些细节。
他主动的解释道:“刚才从大理寺回来,路过玉音阁,听到一位乐师弹奏的曲子不错,就进去听了一会儿,碰巧凤凰姑娘让我指点一下她的琴技,我弹了一首哀伤的曲子,她被感动哭了,非要趴在我肩膀上哭,我推都推不开——我的衣服就是这么弄脏的。”
事情就是这样,李诺没有说半句假话。
宋佳人放下衣服,没有多说什么。
李诺觉得她不相信。
他看着她问道:“你不信?”
宋佳人淡淡道:“没有。”
上次的教训,她还铭记在心。
慕儿说得对。
夫妻之间应该相互信任。
就算不信,她也不会说出来。
她从来没有听过他弹琴,甚至都不知道他会弹琴,上次他还说过对乐道一窍不通。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她只好勉强信一信,不然又能怎样呢?
李诺看出来她不相信。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从宋瑜那里借了一把琴过来。
等到明天,这个能力消失,除非氪命,否则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前几次在宋瑜房间喝酒时,看到过一把琴。
这玩意科举要考,就算五音不全,也总得有把乐器。
宋瑜的琴,上面落了一层灰,音位也不准。
李诺将整张琴擦了擦,又调了调音。
宋佳人看他若有其事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难道他真的会弹琴?
在她有些惊讶的眼神中,李诺的手指,缓缓放在琴弦上。
一段舒缓的前奏后,逐渐进入故事。
音乐是灵魂深处的语言。
就算是没有文字,也能让人感受到弹奏者所要传达的情绪。
高明的乐师,可以通过音乐,控制人的喜怒哀乐。
凤凰其实还是有点本事的,她的琴艺马马虎虎,但编曲确实不错。
宋佳人不懂乐道,也不知道这首曲子背后有什么故事,但她就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悲伤。
这种悲伤,根本难以控制。
随着乐声越发的凄婉,她的美目中,先是蒙上了一层雾气,随后,眼泪便一颗颗的掉落,怎么都止不住…
李诺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看着正在用衣袖擦眼泪的宋佳人,问道:“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刚才在凤凰身上已经试验过了,李诺对他的能力很有信心。
除非她是铁石心肠,不然肯定得哭。
显然她不是。
宋佳人擦了擦眼泪,偏过头,问道:“你上次不是说…对乐道一窍不通吗?”
李诺笑着说道:“那只是谦虚的说法,其实我也懂一点点乐道。”
看到娘子流泪,其实他还挺有成就感的。
打不哭她,还弹不哭她了?
这时,宋慕儿蹦蹦跳跳的从外面跑进来,看到宋佳人脸上的泪水,目光望向李诺,震惊道:“李诺哥哥,你把佳人姐姐弄哭了!”
“别瞎说,佳人姐姐只是被乐曲感动了。”
李诺耐心的向她解释,宋慕儿一点儿都不信,皱眉道:“你怎么能让佳人姐姐哭呢,书上说,男人是不能让自己的女人流眼泪的…”
也不知道她看的是哪本书。
这是六岁的小姑娘该看的书吗?
但既然她不相信,李诺只能为自己证明。
片刻后。
李诺的手离开琴弦,一大一小两位美人,并排坐在一起,一位泫然欲泣,一位梨花带雨。
即便是第二次听,宋佳人依旧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第一次听的慕儿就更控制不住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李诺哥哥弹的曲子就想哭,眼泪止都止不住。
另一位小姑娘站在门口,震惊的看着一幕。
宋凝儿呆呆的看着李诺,问道:“她们怎么哭了?”
李诺一觉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娘子昨晚又没有和他睡,而是去慕儿那里和她抱团取暖了。
昨天李诺一首曲子弹了三遍,赚足了宋家三位小姐的眼泪,虽然弹跑了娘子,也说明他不用在乐科上多费心了。
这种水平,拿个乐科状元,轻轻松松。
今天是至圣三十三年九月初一。
恭王接替了兄长淳王,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监国。
此时,距离春考还有整整五个月。
距离科举,正好半年。
如今乐科已经搞定,还剩礼,御,射三科。
礼科是文科,死读书就可以了,再不济还有二叔兜底。
御科周玉每天都在替他努力,暂时也不用担心。
射科的话,李诺还得物色一个人选。
娘子的箭术似乎不错。
李诺望向在院子里教慕儿剑术的娘子,心中刚刚升起一个念头,下一刻就将这个想法又压制了下去。
娘子的心胸,和她的胸一样小。
昨天弹琴把她弄哭,她就跑去和慕儿睡了。
如果把她抓到牢里,他至少得独守空床一个月。
犯不着犯不着。
凤凰昨天好像说过,玉音阁有位叫什么夜莺的姑娘,似乎擅长箭术,但她的话,听听就行了。
没有人比她们更懂包装,她还说自己擅长乐道呢,也就那么回事。
她除了长得漂亮,身材好,会插花之外,还剩下什么呢?
李诺正想着这些事情,练完功的慕儿拎着裙角,飞快的跑过来,说道:“李诺哥哥,我要听你给我弹琴,但是不能弹昨天晚上那样的…”
对于慕儿的这个要求,李诺当然没有拒绝。
他也就这半天里,能满足她的要求了,过了今天,就只能等到春考或是科举的时候,才能小小的奢侈一把。
他将宋瑜的琴搬到外面,信手而弹,一段舒缓的曲调,开始在他的指尖流转。
一曲结束,宋慕儿双手撑着下巴,小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喃喃道:“李诺哥哥弹的真好听,比瑜哥哥弹的好听多了,以前怎么没有见你弹过琴呢?”
李诺道:“我不太喜欢弹琴,弹久了手疼。”
宋慕儿乖巧的说道:“那我们弹一会儿就不弹了。”
李诺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今天让你听个够,以后就不弹了。”
宋佳人抱着剑,靠在门口的柱子上。
不远处飘来悠扬的乐声,她闭上眼睛,内心无比的宁静。
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宋瑜他们那么喜欢去外面听曲。
因为真的好听。
乐声入耳,能让人感到无比的宁静与放松。
算学,写诗,画画,音律…,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而这些…
她没有一个会的。
小时候偷偷逃课跑去听书,故事中那些行走江湖的侠客眷侣,总是一人舞剑,一人弹琴。
那个时候她不懂,为什么舞剑的时候要有人在旁边弹琴,直到此刻,听到那悦耳的琴音,她握着手中的清霜,心中竟也升起舞剑的冲动…
片刻后。
李安宁和李允站在小院门口。
李安宁看着弹琴的李诺,诧异道:“他居然会弹琴,而且弹的那么好?”
她觉得,就算是宫里的琴师,也不如他弹得好听。
李允看着舞剑的宋佳人,羡慕道:“什么时候,我制作的机关舞姬,如果能做出这么灵活的动作就好了…”
虽然此刻的感悟并不相同,但有一点,他们的认识是相同的。
这两个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文一武,一琴一剑,配合的是如此的默契,观他们弹琴舞剑,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李诺一曲终了,宋佳人收起剑,默默的站在李诺身旁。
李安宁和李允走过来。
李诺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李允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一脸喜悦的说道:“世弟,真是太谢谢你了!”
李诺一脸的不明所以,他干什么了?
李允笑着说道:“多亏了你的指点,我才能这么快的破境。”
李诺依旧很懵。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指点过李允什么,他是修墨家的,自己是修法家的,无论怎么都搭不到一块去啊。
直到听完李允解释之后,李诺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不是,他就告诉他,两个齿轮啮合的互质原则,就让他从墨家第三境突破到到第四境了?
墨家破境这么简单吗?
李允笑了笑,说道:“世弟有所不知…”
李诺从李允口中得知,墨家破境并不简单,虽然不像儒家那样,要做出大的政绩,也不像法家这样,需要斩几位权贵祭旗,但却需要对墨家的发展做出贡献。
以前,一些机关世家,依靠祖传的经验,也可以设计出更结实,运行更久的机关。
这些经验,他们都是秘而不传的。
也正因此,这些机关世家设计的机关,往往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
李诺的一句提醒,让李允恍然大悟。
这几天,他一直在做实验。
实验证明,按照那种方法设计出的机关,的确可以运行的更久。
从今以后,这不再是那些机关世家秘而不传的经验,而是所有墨家机关师都知道的常识。
不仅如此,他还将经验性的东西,落在纸上,变成了精确的数字。
这虽然不是什么开创性的功劳,但也算是将机关术的发展,向前推动了一小步。
而这一小步,足以让他从第三境晋升到第四境。
如果早知道以后还有这一出,李诺当初就应该学机械而不是学法,修墨家的话,破境根本不会这么难。
他看了看娘子,看了看李安宁,又看了看李允…
武道,法家,墨家,三家联手,哪怕是面对宗师,恐怕也有一战之力。
他们四个可真是太厉害了。
李允不是空手而来,他还带来了许多礼物。
李安宁也并非和他一起,两个人是在宋府门口遇到的。
李允与这位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站在一起,浑身不自在,送完礼物就匆匆离开。
李允离开后,李安宁看着李诺,说道:“和我去一趟刑部吧,有两份命案卷宗,刑部拿不定主意,你去帮忙看看。”
本来刑部对于没有明显破绽的卷宗,是会直接呈交大理寺的。
可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情,他们看什么卷宗都觉得有问题。
草菅人命,是法家大忌。
一旦出了纰漏,不仅会毁掉别人的人生,还会影响自己的修为。
所以她只好来宋家请李诺。
毕竟他的直觉出奇的准。
若是他说没有问题,他们也就可以放心递交了。
片刻后,李诺从刑部走出来的时候,寿命又加了两天。
他已经决定了,科举过后,一定要申请来刑部。
这里简直是他的梦中情衙。
整个大夏,所有的徒刑,流刑和死刑的卷宗,都要经过刑部,汇聚到这里的案件数量,比大理寺还多。
到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审案了。
离开刑部,正打算回家时,看到刑部对面的算命摊。
不知道那个算命的老头怎么想的,怎么会把算命摊摆在这里。
这里又不是主街,他们是指望赚刑部官差的钱,还是指望赚犯人的钱?
吴管家这次老老实实的坐在车上,没有和算命老头闲聊,李诺倒是生出了一些兴致,走过去,说道:“老人家,算命。”
他倒想看看,他能不能算出自己的命数。
老者抬头看了李诺一眼,摇头道:“不算。”
李诺微微一愣,然后道:“你要多少银子可以说。”
老者目光坚定,继续摇头:“今天已经收摊了,多少银子都不算。”
李诺道:“我可以加钱。”
老者扯了扯嘴角,“老夫算命,不看银子,只看缘分,你我无缘,你还是走吧。”
别人都这么说了,李诺只好能无奈的摇头离开。
这些江湖骗子,就喜欢搞这些云里雾里的,显得他们高深莫测。
李诺上了马车,老者哼了一声,道:“想坏老夫道心,门都没有!”
他身旁的小姑娘疑惑的问道:“爷爷,为什么不给他算啊?”
老者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目光逐渐变的深邃,喃喃道:“此人乃是命外之人,是我们阴阳家的克星,你以后遇到这种人,有多远躲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