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黄梨花一脸诧异的神色,陈一晖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他的脸噔地一下就蹿红了起来,他的手一会放上一会放下,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吐出一句:
“我的意思是说我刚才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你不论怎样都是好的。”
黄梨花有些茫然点点头:
“嗯,我明白,你不必紧张,我不会误会的。”
她以为陈一晖是担心自己误会他,顺着他的话解释道。
陈一晖见自己越描越没边,沉沉叹了口气,放弃了。
黄梨花问道:“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暂时就这样走走停停,得过且过。”
陈一晖说这话时有些颓丧,似乎一下失去了目标一样。
她一时怔然,感觉出了他语气中的落寞,思索了会,缓缓说道:
“你可有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
“嗯,不用在意他人目光,无畏他人流言,只因自己心中驱使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去见的人,你可有?”
那不就是你吗?
陈一晖目光灼热看向黄梨花,只一瞬,他便低下了头,再看向黄梨花时,眼神已经恢复往常,淡淡笑道:
“暂时没有。”
“但,我会去找,待你进宫之后我就会离开洛都,然后去找你说的想做的事情。”
听到陈一晖的话,黄梨花笑笑,点头应道:
“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陈一晖有些失神落魄地站了起来,这一面,见比不见还让人觉得遗憾。
他知晓,他同她只能到这里了。
黄梨花在后面看着陈一晖蹒跚的步子,她突然说道:
“我很开心,今晚能看见你,我也很高兴,你来到洛都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真心希望你能一帆风顺,一晖。”
陈一晖脚步顿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不是陈大人,而是一晖。
她说她很高兴自己来找她,很高兴能看见他......
夜色下,那抹身影迅速离开了院中,似一阵疾风吹过,院中树叶掉落了一地,黑夜遮住了萧瑟的背影和他痛苦的神情。
他不过只是她众多相识中的一个过客,他已经克制不住,心痛不已,似经历了人生最痛苦的时刻;
但,她不过只是遇见了一个故交,闲聊一番,然后继续坚定走着自己的路。
他甚至都无法在她困难之际带她离开。
却还卑微地想要开口乞求她:即使她心中有人,能不能移出一块小小的位置给他,他不争不抢,只求能在她闲暇时看他一眼,对他笑一笑,他便觉得无憾了。
他的时间似乎停止在了同她相识的那几年,不再前进。
他来洛都前便预想她可能重新嫁人,他不过想来洛都,时不时能看上她一眼就好;
却不曾想,命运弄人,她却要进宫,连看上一眼,都成了奢望。
他的人生一下没了方向。
......
这晚,黄梨花也辗转反侧,心中愁绪萦绕。
见到陈一晖,她便想到了陕地的时光,那是一段自由而美好的日子。
她在那里得到了最真挚的爱,在那里发家,在那里遇见了嘴硬心软的叶少华,在那里同志趣道合的闻风开始了合作,在那里还有黄二娘的尖酸刻薄,黄晚晚的虚情假意,还有柳青的背叛,也遇到了忠诚的小梅。
她在陕地,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虽然流言蜚语不断,夫君厚爱,小叔子懂事,朋友私下的帮助,县令冷漠却公正,细想下来,她也没受多大的委屈。
最后她成功了,那些邻里也是真心贺喜,那里的公子哥,小姐们都很单纯,稍微一点小伎俩就能收服并且真心相待。
她没有出陕地的时候,只觉人心复杂,以为自己历经了各种人事,已然成长;
但当她出了陕地,来到洛都,却觉人性之恶,难以想象,她不过一个雏儿,一步步踩着钢丝往前走,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最后,终究只是落得一个牺牲品的角色,何其冤乎!
她知晓今日陈一晖看向自己时,眼中的难过和遗憾,当初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黄梨花似乎不见了。
现在的她有了恐惧的东西,她恐惧权力,恐惧皇权,她肩上有了更重的担子,她要为林家的以后着想,要为信任她的合作伙伴着想,她还得为那些身处水深火热的百姓着想......
心里放的人越多,便愈是寸步难行。
逃跑何其容易,拒绝也不过只是张张嘴的事情。
但是带来的后患,她却无法承受,也无力承受。
个体的牺牲,能换来一段时日的安宁,那也不算亏本的买卖了。
她非士人,却对世人有了怜悯之心,兴许,这便是她悲剧的开始。
她明白这些,心里通透了然,接受了所有的安排,却在见到陈一晖,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纠结时,心中仍止不住的怅然。
......
黄梨花一夜未眠,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小眯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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