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大嘴巴,只觉得不可思议。
郑小溪已经找回到了自己的脸皮,就这样从背后勾着卞思君,脸贴在她的脸上。她轻轻一蹭,她脸上的那一张皮竟然移动了位置。血水从她的脖子下流淌出来。
卞思君腿软地就要坐倒在地,却被郑小溪整个抱住了。
她瞪大眼睛,盯着周围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女鬼。
那些女鬼有的没有脸皮,裸露的面部肌肉贴着人的脖子,血液就流淌到了那些工作人员的锁骨。
这些女鬼从水汽中凭空出现,轻易就抓住了活人。
“你不应该去投胎吗?”我难以置信地问道。
郑小溪笑起来。
“没办法投胎了呐…现在,谁都没法投胎了…”郑小溪的那张脸皮从她脸上彻底脱落,砸在地上,顺着地上的水渍缓缓移动,到了下水口,就这样渗了进去。
她双手捂住了卞思君的口鼻,其他女鬼也堵住了女人们的呼吸。
浴室里是闷哼声,是挣扎时候的碰撞声。
有人哭泣,有人愤怒,有人已经放弃。
我茫然看着这一室的乱象。
不能投胎…谁都不能投胎?
地府,出问题了吗?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吗?
如果所有灵魂都无法去投胎,那么,所有的死者岂不是都要变成鬼魂?
我来不及深思这个问题。
浴室里的人已经都倒在了地上。
女鬼们又哭又笑,摇摆着身体。她们唱起了歌,歌词让我听不懂,好似某种方言。
曲调婉转,期期艾艾。
她们唱着唱着,身影慢慢变得透明。
“…死了化作鬼,永世不超生…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歌曲的尾音带着无限的怨恨,就这样回荡在浴室内。
嘭的一声,浴室的门被人拉开,气流涌动,外头的人紧张地大叫起来。
我低头看去。
卞思君倒在地上,还睁着眼睛,带着不甘,就这样死去。
我感觉到空气中出现了什么东西,像是透明的丝线。
我正猜测着,就见丝线被忽的拉扯了一下,从我眼前飞过。
我下意识伸手,手指碰触到了它。
嘣——
那根线绷紧,划破了我的手指,彻底消失不见。
什么东西?
我看了眼手指上的伤口。
视野中出现了一些人影。
我抬了抬眼,就见到满室的鬼魂。
卞思君抬起头,木着脸,迈步走出了浴室。
那些鬼魂也一个跟着一个,像是被什么牵引一般,往外走去。
我追了出去,和焦急赶过来的人擦肩而过。
这些鬼离开了小镇,往山里走,进入山林。
山里面,女鬼正等着她们。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一个个走入溪水中,顺着溪水远去。
溪水随着她们的离去而干涸,变成了平坦的土地。
她们…
我的灵魂随着卞思君的灵魂移动,却猛地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后脑勺。
我从床上摔下来,发现梦境已然结束。
我头皮发麻,觉得刚才的梦境昭示了一个可怕的现象。
“叶青?”我看看周围。叶青不在我房间内。
我有些顾不得其他,拿了手机钥匙,就往门外跑。
开门的时候,我放轻了手脚,下楼之后,就一路飞奔。
马路上已经有了早起的人。
共享单车的灵在我眼前被恶魔杀死。我没有什么担忧,就骑上了小区门口的一辆共享单车。
从我家到工农六村要不少时间。但在这个点上,叫出租都不怎么方便。
工农六村比其他小区都要安静。
还住在这里的人寥寥无几。
我从六号楼的警戒线下钻过去,一路上楼。
楼内是我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也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我这一路过来,气喘吁吁,心跳快到耳膜都一鼓一鼓。
六楼传来的阴气让我慢慢平静下来。
跨过一级级的楼梯,没有看到那个异空间的出入口现出形态。
六楼遭到的破坏最为严重。
这还是那次事件后,我第一次单独到事务所。
刘淼被我救回来的时候,我都没来过这里,没有向叶青确认阳山区的事情。
掏出钥匙打开门,伴随着那吱呀声,有墙灰掉落下来。
室内有光,一抬头,我就能看到破了口子的天花板。
晨曦的光从那里洒下来。
我进入了事务所,将门关上,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残破的沙发上。
“地府…怎么了?”我轻声问道。
我相信叶青一定在这里。将我从梦境中拍回现实的就是叶青。
我捂住脸。
“地府”这个概念我一直都有。此前,地府对我来说是传说,和天庭、神仙、妖怪差不多,是有趣的故事,是民俗的一部分,是顺嘴说出来的一个词。我对地府是否存在,从不会去细究。
等到我遇到了灵异事件,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有轮回,感觉就有些微妙了。
也只是一种说不出的微妙。
我对前世没有记忆,对地府自然也没有记忆。那些地府鬼差还打扮得跟电影里的黑帮保镖差不多,让我更没有真实感。
见到鬼差的尸体,我都不会太过震撼。
可听郑小溪说地府没了,我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被刷新了。
那种油然而生的恐惧,和我看到郑大几世轮回的时候差不多。
这其实能归结为一种直觉。
这些事情都给我了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所有的一切都要发生改变了。
我又问道:“老天呢?那个没了人格的老天,该不会又做了什么吧?”
我想要笑一笑。像是认识一个疯子,知道他总是不切实际,异想天开,给人惹出麻烦。
可我笑不出来。不是因为他惹出的麻烦,而是害怕那么一个人突然就没了。
一个认识的人突然死了。得知这种消息,换谁都会发蒙。
如果是这个世界的天,这个世界的命运没了呢?
人照旧活着,可很多东西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就比如,被郑小溪杀死的岛田大树。
没有下一次轮回,没有再次重复的人生。
他就那么彻底没了。
我不同情他,却有种兔死狐悲的不安。
我面前的沙发已经没法坐人了。沙发扶手上多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叶青好似靠在那上面,伸长了双腿,姿势随意又轻松。
我怔怔看着那个身影。
我自然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身影轮廓而已。
“你猜对了。”叶青说道。
我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个好消息。”叶青继而说道,声音中好像还带了笑。
好消息?
是这样吗?
少了个胡作非为的顶头上司,所以觉得不错?
我茫然地想着。
“一切的命运都没用了。”叶青接着说道,“群魔乱舞,即将开始。”
我仍然茫然。
“你明白吗?没有了那些命运,就意味着你、我都可以做很多事情。”叶青的心情看来非常愉快,从沙发扶手上站起来,“还差一些。只差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