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的声音再次出现,楼下有慌乱的叫喊声。
我面前的人本来正在伸手,就要触碰到仪器的开关,周围突然一片漆黑。
我看到了他指尖前方蹿起来的一点紫色弧光,抓住他的手想要往后用力,却骤然感觉身体脱力,意识变得混沌。
我看到那人诧异地转过头,也听到了小小的爆炸声从头顶传来。
那个人的背后,弧光在仪器上一阵游走,好似电影中的科幻场景。房间里的其他人叫了一声,拥挤着想要离开这间房间。
我咬着牙,想要将这个人带离,却感觉到有心无力。
我自己都无法离开,身体…不,是灵魂,好像要崩溃,正在一寸寸裂开。
一瞬间,我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感觉到胸口传来一股大力。
灵魂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直到接触到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我的身边是更为喧嚣嘈杂的叫喊声,头顶上方和远处都有爆炸的声响传来。而在我身旁,“嘭”的一声,似乎有东西落下,我的手还抓着那个东西。
温暖的身体…这是人。
意识到这一点,我彻底失去了坚持死撑下去的动力,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我时而觉得自己在黑暗的海水中漂浮,时而觉得自己在狂烈的暴风中摇晃。有时候,我能看见人,陌生的人、熟悉的人;有时候,我看到的是景物,同样有陌生、有熟悉的。我所见的,不全是现代的东西,我似乎看到了不同时代的人和风景。
这些东西都是不能联系起来的零碎片段。
我甚至因为这突然涌入大脑的海量讯息,感觉自己要被冲垮,忘了自己,彻底迷失。
我没有任何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我找不到一个微小的落脚点,只能这样不断地随波逐流。
一开始,我感到了恐惧,逐渐的,我对此麻木。
我的大脑变得空空荡荡,没了任何想法,甚至不去分辨再次出现的零碎片段是否是我曾经见过的东西。
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直到我的身体忽然发烫。
不是脑袋,不是心口,而是手掌心。
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了我的掌心。
顺着那股热量,我发现了一个热源,一个光源,或者其他的能量团。总之,我找到了一个方向。
我开始有意识地往那里移动,对持续涌入我大脑的信息漠不关心。
那股力量也开始拉扯我,让我感受到了重量。
身体的重量,可能还有灵魂的重量。
终于,我落到了实处,感觉到肌肉的酸痛,感觉到脑袋下柔软的枕头,身体下平坦的床铺。
透过眼皮,我感觉到了光。
实实在在的光,不是涌入我意识的光芒。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
“哥哥!”
我听到了妹妹的声音,视线从雪白的天花板,移动到了床边。
妹妹一脸喜极而泣的表情,死死抓着我的手,不停喊着我:“哥哥!太好了,哥哥…哥哥,你终于醒了!我要吓死了,我快吓死了…爸妈也很担心,还有你的朋友…呜,太好了,太好了…”
妹妹的泪水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想要说话,可念头一动,我没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和声带有动作。
我的眼皮也开始发沉,让我不禁垂下眼。
我看到了妹妹握着我的手。
我们相握的手掌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那个东西还在散发着热量。
妹妹大概是按了护士台的铃,我听到她依然在呼唤我,但我克制不住自己发沉的眼皮,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陷入了昏睡中。
这次是真的昏睡,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零碎片段,也没有那种糟糕的感受。
我睡得意识全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转动脑袋,察看周围。
这是单人病房,还有一个家属陪护床,十分高级。
我没看到妹妹,陪护床上躺着的人是南宫耀。
有些尴尬的是,他握着我的手,握得很紧,掌心还很热。
我想要抽回手,就感觉到自己被拽了一下,之后又被松开。
南宫耀醒来了。
“你醒了?”南宫耀说了一句,从陪护床上坐起来,松开手,打开了床头灯。
我这才看到,他手心中有一个烧掉了大半的符纸。
南宫耀将符纸塞进口袋,才按铃叫护士。
“那是…”我有些诧异。
“灵做的定魂符。你这次的情况有些严重,一开始定魂符都没有起效。谈先生帮了忙。如果再不行,只能试试看楚先生的血肉能不能对你产生作用了。”南宫耀很平静地说道。
我一开始听着,心中感激,听到最后,就觉得毛骨悚然了。
南宫耀微笑安抚道:“不会让你直接食用的。直接食用可能会有糟糕的副作用。灵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这仍然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描述。
护士很快来了,打断了这个诡异的对话。
她进来查看了我的情况,又去叫医生。
南宫耀说道:“你父母和妹妹都不适合陪床,为了保证发生意外的时候,有人能够应对,这几天晚上都是我们来陪床。”
我向南宫耀道谢,忽然反应过来他话语中的另一层意思,问道:“我睡了多久?”
“准确来说,是昏迷。你昏迷了一周。医生检查出来,你的脑部曾经遭受过撞击。应该是你摔倒的时候,造成的伤害。另外就是一些虚脱的症状。幸好如此,不然你家人和单位那边,很难解释。”南宫耀回答。
我能明白南宫耀的意思。如果脑袋没磕一下,我的虚脱和长时间昏迷将难以解释。我并不想要变成一个怪胎。现在,我只是一个倒霉蛋。
不过,这种“幸好”实在是让人庆幸不起来。
医生很快来了。
大晚上的,我还被推去做了详细的检查。医院还有夜宵提供,让我多日没好好进食的胃得到了一些安抚。
这贵宾待遇,都让我产生了一种不安感。
医院通知了我的家人,父母和妹妹都很快赶到了。
妈妈和妹妹抱着我掉眼泪,爸爸按在我肩膀上的手有些颤抖。
这让我也鼻头发酸,眼睛发热。
南宫耀不知道何时离开了。
这个晚上,我和父母、妹妹说了很多。大多是重复多遍的关心,妈妈和爸爸还说了这一周我那些朋友对我的照顾、对我家的帮忙。
我也对话中知道了现在的大概情况。
这里不是民庆医院,而是市南医院。
民庆医院发生了大规模的电路故障,医院内的所有医学仪器、电脑设备,甚至是医生正在充电的手机都发生了损毁,最糟糕的是,这引发了爆炸和火灾。我算是那场事故中不幸的受害者,却也是幸运的幸存者。
一周时间,当场死亡的和后来重伤不治导致死亡的伤患已经超过了四十八人,重伤昏迷患者和重伤残疾患者加起来又有将近一百人。
这个数字,让我身体发冷。
不是因为伤亡太大,而是这个伤亡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让我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