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跳过了几个小时。
宿醉让郁川峰很痛苦。他一晚上睡的地方也不怎么舒适,是一间出租屋的地板,没有床垫,和一群烂酒鬼叠在一块儿。
早晨的大太阳晒了他们几个小时,他们才清醒过来。
刺眼的阳光让这些宿醉的人都本能地转过身体,遮住眼睛。
郁川峰喝得不算多,至少没有急着想要上厕所。
醒来的一个男人进入厕所后,就再没了声息。
我去看了一眼,发现他趴在自己的尿液中,又睡了过去。
昨晚见到的女人不在房间内。
又过了一两个小时,迷迷糊糊的人才彻底清醒。
郁川峰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天花板上有斑驳的痕迹,像是油漆脱落,又像是烟熏,还有可能是楼上漏水后留下的肮脏污渍。
板寸的男人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跨过躺尸一样的几个人,进入厕所。厕所里面很快传出来他的骂声和喊声。
这些人的意识逐渐回笼。
有人发现了郁川峰,惊叫起来。
“你他妈是谁?”
“南哥,你儿子啊?”
“屁咧!嫂子肯为他生儿子?”
“你谁啊小鬼?”
“小偷?”
郁川峰有些窘迫。
开门声解救了他。
我昨晚看到的女人走进来,高跟鞋直接踩了挡路男人的大腿。
惨嚎声让厕所里的两个人跑了出来。
板寸男先是讨好地看着女人,继而瞪大眼睛,指了郁川峰,“这小鬼谁?”
“南哥你不认识啊?”
“我就说了不可能是南哥儿子。”
“是小偷吧!小偷!”
女人是拎着东西进来的。她一把将东西拍在桌上,转头吼道:“这是你们拐回来的小孩!你们昨天晚上喝多了,拐了个小孩,还给他灌酒!你们这是有本事啊!长能耐了啊!”
女人抄起买回来的东西,似乎是蔬菜,抡起那环保袋就劈头盖脸地砸着地上的男人。
那些男人抱头鼠窜。
女人追进厕所,发出了恐怖的咆哮声,“这谁尿的?谁尿的谁给我舔干净!”
郁川峰缩了缩身体,在房间里寻找自己的包,没找到,有些无所适从。
我不觉得这些人是坏人。至少他们对郁川峰没有坏心。
有点儿蠢是肯定的了,心眼也很大。
这种闹剧持续了十多分钟,那几个男人被逼迫着拿起了抹布、拖把,开始大扫除。
女人拉了郁川峰坐在狭窄的沙发上,指示那个板寸男去里面的房间把郁川峰的包拿来。
郁川峰一把就抱住了自己的包。
女人翘着腿,挥手赶走了板寸男,对郁川峰说道:“小子,离家出走啊?”
郁川峰低下头,没回答。
“他们几个没脑子,把你带去喝酒了。现在事情就有点儿麻烦。这样吧,你打个电话给你爸妈,我们送你回家,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跟你爸妈说,你今天一早被我们这些好心人捡到。嗯,就这样。”女人拍拍大腿,似乎是拍板做决定了。
郁川峰没做声。
板寸男说道:“你是不是蠢啊?人家离家出走,你还想送他回去?”
“不送回去,你养着啊?”
“送派出所呗。”
“去了派出所,你怎么解释啊?拐带儿童啊!”
“什么拐带?就是你说的,捡到的嘛!”
“找他爹妈,人家说不定给一笔感谢的钱…”一个男人插嘴。
“对哦!”板寸男打了个响指。
女人骂道:“你们还想要骗人家钱去喝酒啊?”
“这怎么是骗啊…”板寸男底气不足地申辩。
郁川峰忽然开口:“你们送我回去吧,我保证不跟别人说你们。”
房间里的人都看向了郁川峰。
郁川峰咬着嘴唇,“我原本就想回家…”
“你怎么跑出来的啊,小鬼?”板寸男扔掉了拖把,靠在了沙发背上。
郁川峰想了想,“他们出差,我住在亲戚家里面,后来…”
我感觉得出,他想要撒谎,又一时语塞。
板寸男已经用力点头,“理解理解。那亲戚虐待你了吧?看你这小脸瘦得。”他粗鲁地捏了捏郁川峰的两颊。
郁川峰的脸被捏得有些可笑。
女人打开了男人的手,“那你亲戚呢?”
郁川峰“呃”了半天,没话说。
“行了吧。吃完饭,我送你回你自己家。到了之后,你得打电话给你爸妈。”女人又是拍板作决定。
“要吃饭吗?”板寸男问道。
女人指了指拖把,看几个男人重新死气沉沉地开始打扫,才满意地去了厨房。
郁川峰紧张地盯着厨房看。
有个男人凑过来说道:“小鬼,别担心,嫂子的厨艺可好着呢。”
“是啊是啊。”另一个人吸吸口水。
女人很麻利,一会儿功夫,厨房就传出了香味。
我飘到了厨房,看女人做菜。
那些食物经过女人的手,并没有发生变化。
简单的家常菜很快就做好了。
板寸男看看菜,疑惑问道:“家里辣椒没了?”
“辣辣辣,你想生痔疮啊?!”女人没好气。
莫名被骂了一顿,板寸男摸着头,有些无奈地走出去。
女人翻身回到厨房,开冰箱,拿了一罐子辣椒酱出来。
“有辣椒啊!怎么没放在菜里面?”另一个男的问道。
女人扔了一个碗在他面前,“蘸着吃。就你要吃辣。”
“我也要!”旁边有人伸手。
饭桌上闹哄哄的。
女人叫了郁川峰,给他盛了饭,又阻止了那几个男人开啤酒的举动。
郁川峰坐立不安。
“嫂子,你来那个啊?今天改性不吃辣了啊?”
“来那个和吃辣有什么关系?”
女人挥着筷子就在说话的两个男人手上抽了两记,疼得他们嗷嗷叫。
转回头,她硬邦邦对郁川峰说:“你吃饭啊,看着干什么?”
郁川峰慌忙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
女人给他夹菜,“吃吃看。不喜欢就吐掉。”
郁川峰将女人夹给他的肉片扒拉进嘴巴里。
我突然感觉到了郁川峰的强烈情绪。
他垂着眼睛,身体有些抖,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
“这小鬼真的是被虐待了吧?”
“肯定的。现在啊,人心不古啊。”
“哟,你还会拽文啊?”
“那是!”
“你们闭嘴!”女人喝斥一声,再看向郁川峰,声音还是硬邦邦的,“没人跟你抢,你慢慢吃。”
板寸男夹鸡腿的筷子被女人打开,她夹了鸡腿给郁川峰,又给他盛汤。
那几个男人没个正形,嘻嘻哈哈的。
餐桌很热闹。
郁川峰的胃和心都暖暖的。
我的心却是不禁沉了下去,沉默站在郁川峰身边。
等到这一顿饭吃完,女人命令那四个男人洗碗收拾,招呼板寸男一块儿送郁川峰回家。
“喏,打个电话给你爸妈。”板寸男将自己的手机给了郁川峰。
郁川峰犹豫着接了过来,低声说了谢谢。
他被女人推上了破旧的面包车。
面包车发动起来,哼哧哼哧响,行驶的时候也很颠簸。
男人的手机倒是没这种问题,很快就打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