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朱云了,就是我都有些发蒙。
我以为是梦境的时间跳跃了,可从朱云的意识来看,并非如此。
朱云的记忆缺失了一段。更准确地来说,是她的人生缺失了一段。
朱云为此有些慌张。
她身边坐着自己的女儿,副驾驶座上坐着自己的丈夫。
她的丈夫正在和出租车司机聊天。
“…刚出院啊。那我开得慢一点。”
“麻烦你了啊,师傅。”
朱云想起了自己被丈夫留在医院的事情。
她下意识握了拳头,就抓住了女儿的手。
“妈妈,你还不舒服吗?”女儿担忧地问道。
朱云再次恍惚了一下。
女儿的脸没有什么变化。
她看了后视镜,自己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丈夫依然是那个丈夫。
一时间,朱云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变得奇怪了。
她忍着要脱口而出的问题,在身上摸了摸。
“我的手机呢?”朱云强自镇定地问道。
“在我这里。爸爸给你请假了。你再休息几天。你同事本来想要来看你的。爸爸让他们不用来了。”女儿说着,将手机取出来,交给朱云。
日期是朱云住院后的第二天,是恶魔倒计时结束之后。时间则是早上十点多。
好像她才被丈夫扔在医院,不过一个晚上,就被丈夫、女儿接了出来。
朱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的手颤抖了一下,抬头看向女儿,又看看丈夫的后脑勺,“医生…怎么说…”
“说你睡眠不足。可能是…呃…更年期…”女儿小声道,马上又说,“这很正常的啦。到了年纪都会有。女的早一些,男的晚一些。内分泌会和平时不一样。过了这个年龄就好了。还给你开了药。不过吃不吃,其实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休息好。”
女儿的安慰和关心让朱云心中一酸。
脑海中的疑惑被压了下来。
我的神经却是紧绷着。
我想到了任琵。
如果不是青叶的人插手,任琵早该死了。档案的时间是08年或者09年,我记得是在2010年之前。
可朱云死在了2023年。
相差十三年多。
这多出来的十三年,是个体差异造成的,还是因为青叶的人当时插手?
如果那个恶魔卷土重来,应该会用类似的方法杀死那一个班级的学生。
任琵本应该死于车祸。
我想到此,警惕起周围来。
可是,朱云的心思不在这方面。
她有些逃避。她压着心中的不安,想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她希望那些恐惧只是自己的幻想,是单纯的噩梦。
她甚至希望自己真的是更年期到了,精神错乱了。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是一通闹铃。
朱云疑惑看向这一个闹铃。
早上十点二十七分的闹铃。
这个时间不尴不尬,不是起床的时间,又不是五、十之类的整点。
我也有些疑惑。
我记得,任琵那个班级是在春游途中发生车祸,时间应该很早。
念头刚起来,我就感觉到了一个阴影。
朱云的女儿发出了一声尖叫,出租车外是一片惊呼声。
透过狭窄的车窗玻璃,朱云看到了“建工”两个硕大、鲜红的字。
我听到了铁皮被挤压发出的声响。
阴影整个压了下来。
朱云还握着女儿的手,可很快,她就感觉不到从那只手传来的力量了。
她被撞得碰到了车门,大半身体被压住,脑袋被夹在车子缝隙中。
她一时间忘了疼痛,只是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身下看。
那里,有鲜血涌出来。
她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血,还是女儿的血。
她感到自己的眼前都是一片血红。
“朱云!啊!”
朱云抬眼,看到了车外的丈夫。
他惊慌失措,视线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了自己身后。他好像被人打碎了膝盖,整个人一下子跪在地上。
朱云的脸上有泪水滚落下来。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没了。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了一个红黑色的人影。
那好像是人影,又好像是鲜血、水泥从破碎车窗玻璃上滑过,形成的抽象画。
朱云听到了孩子们的尖叫和哭声。
听到了那个严厉女声带着哭腔,安慰孩子,喊着救命。
她的意识如同她的视线,逐渐模糊。
有人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床滚动着。
她迷糊间,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生命正在从她的体内流逝。
她好像听到了父母的哭声,还有其他陌生的哭声。
朱云仿若做了一个梦。
她从大床上坐起来,赤着脚,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房门外,客厅亮着灯。
年轻时候的父母坐在客厅内。父亲搂着母亲,眼睛通红。母亲肩膀耸动,正在哭泣。
“只是噩梦而已…”
“我觉得是真的。要是是真的…”母亲抬起了头,“才小学,才读小学啊…我…云云…”
父亲沉默着。
“我要答应他。我会答应他的。我不想看到云云死…那是我们的女儿啊。”母亲压抑地哭着。
朱云忍不住喊了一声“妈妈”。
父母受惊一般猛地转头,反倒是吓了朱云一跳。
“云云。”母亲哭着,将自己抱进了怀里,回到了卧室。
“你快睡觉。乖啊。”父亲跟着进来,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我会死掉吗?”朱云不安地问道。
母亲眼泪掉得更急了。
“不会。不会的。爸爸妈妈不会让云云死掉的。云云会快快乐乐地成长。”父亲哽咽着说道,语气坚定。
母亲止住了哭泣,也用力保证,“云云会快快乐乐地长大的。”
朱云感到困惑,还有些害怕。
卧室里没有开灯,客厅的灯光照进来,打在天花板上。
朱云看到那一束光线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
那个人头上长了角,背后还有细线一般的尾巴。
恍恍惚惚的感觉在看到那个影子后就消失了。
那一抹人影好像能看清朱云。它好似剪纸,脑袋的下半部分裂开了一个月牙,形成一个狰狞的笑容。
朱云的意识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她只剩下了恐惧的情绪,再无其他神志。
我发觉不妙,灵魂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我本能地使用了能力。
那个东西触电般松开了手。
我的灵魂像是氢气球,立刻飞了起来。
与以往的梦境不同。
我不是落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而是从地底升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我睁开眼,想到朱云的经历,不由苦笑起来。
那个恶魔…还真是恶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