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任说的话让我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救护车拉走?是,突发什么病了,还是…”我下意识说道,转瞬就想起了下班时候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啊,我也没看到。张阿姨说,徐光宗被抬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青的啊。”毛主任的声音有些抖,但嗓门很大,“你说会不会…哎呀,这事情,要是是…”
她有些语无伦次。
我也紧张起来。
“徐铁和徐钢呢?”我急忙问道。
“徐钢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徐铁跟着上救护车了。”毛主任说道,“我这颗心就是…你说说,要是因为下午那个…我们…这个事情…”
毛主任虽然八卦,说起徐家的时候,也有些幸灾乐祸,可要人家真的出了事情,她肯定是要自责又难安的。
我同样觉得担心。
不过,这种担忧多是出于工作考虑。
我们拆迁办面对徐家的时候,是按照规定办事,徐家因此出现纷争,理智来看,和我们无关,但就怕徐家或者媒体拿着这事情做文章。
我安慰了毛主任几句,又向她问了情况,再给老领导那边打了电话。
也是老领导向来态度和善,我这时候才能不用多顾及,直接就将电话打过去。
我们这个组,大晚上的就被宣传处下面的小员工召集了去开视频培训了。
如何应对拆迁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我们之前就有被培训过,但那是大课,和大学的选修大课也没什么区别。现在则是进行针对性辅导了。
辅导课进行了两个小时。宣传处的小科员对我们耳提面命了一番后,结束了这次的培训课。
我疲倦地准备睡了。
迷迷糊糊中,我又听到了手机铃声。
闭着眼睛摸索了好一会儿,我抓到手机,都没看是谁打来的,就接了电话。
“小林啊…”毛主任的声音在大半夜的时候,有点儿鬼来电的诡异感。
我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毛主任。”
“尸、尸体…拉回来了啊…”毛主任的声音都在抖。
“什么?”我从床上坐起,“徐光宗的尸体?”
“是啊…他死了啊…大半夜的,徐铁把他尸体…还有丧葬一条龙的人…徐铁的老婆在哭丧…大晚上的…”毛主任的声音颤抖着。
我能想象那个场景。
恐怕整个工农六村都是要闹起来了。不是被吓的,就是被气的。
我再次安慰了毛主任,又不得不打电话给了刚才给我们做培训的小科员。
这小科员被我吵起来,很是不满,听我说完,就没声了。
“人没了?”他几乎是沙哑着嗓子问我的。
“是啊,人没了。大半夜的,他们家在小区里面哭丧。”我也感觉到了头疼。
就这两点,就能看出徐铁不准备善料此事了。他是要跟我们拆迁办闹,还是跟徐钢闹,暂时不清楚。但这事情,总不会简单过去。
徐光宗死了,光遗产分割,就是一桩麻烦。
徐钢在徐光宗死后会不会洒脱地直接放弃他在工农六村的那间房子?
小科员马上道:“我立刻联系领导和那边派出所。你们明天一早过去…先看看情况吧…”
他也是有所顾忌。
我们这些拆迁办的,出现在人家面前,就是提醒人家自己的存在。说不定徐铁原本没想到从我们这儿闹幺蛾子的。
我答应下来,又通知了组里的其他人。
这一个晚上,我们是都别想好睡了。
凌晨的时候,小科员又来通知我们,一大早到办公室集合。顺便说了说,徐家那边的情况。
“…两个儿子两家人都在了。你们说的那个徐铁,被派出所的说教之后,晚上不弄了。但明天一天肯定…派出所的同志说,还是因为大儿子到了,他才不闹了,不闹邻居了,就揪着自己兄弟在那儿说话。”
“徐钢是什么反应?”我问道。
私心来说,我是希望徐钢退一步。这种退让,不是出于兄弟情,不是出于高风亮节的风范。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工作轻松一些。
从公道来讲,徐钢没道理让徐铁,不让,才可以说是大快人心的结果。
“他没说话,好像是很错愕,还有悲痛吧。”小科员想了想,才说出了一个答案。
我叹了口气。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出发去单位了。
马处长平时是不在拆迁办办公的,这次大清早的,跟我们一块儿到了办公室。连老领导也到了。
“…就目前情况看来,和我们拆迁办没多少关系,但需要你们谨慎对待,不要刺激死者的家属。”马处长公式化地说道。
龟缩起来是不行的。前几天天天到居委会办公,人家一死,我们就不去了,这不是让有心人说话吗?
但去了之后,又是要避免和徐铁、和工农六村的其他居民起冲突。
“…他们灵堂都摆起来了。你们到时候去上一炷香。居委会和你们一起去,送点慰问的东西。”马处长接着说道。
这就是要拨钱了。小科员决定不了,得老领导和马处长做决定。
我一一点头应下。
“你们去了之后,注意影响。”马处长叮嘱。
徐光宗出事前,徐家爆发的家庭冲突就和拆迁补偿方案的投票有关。徐光宗这个节骨眼暴毙,我们的处境是很微妙。
我也头疼着,却只能硬着头皮保证完成工作。
我们五个有些严肃,又有些垂头丧气地出了单位。
这时间,正好碰到上班的其他人。
来不及跟同事八卦,我们随便唉声叹气了几下,就坐上了车,开往了工农六村。
胖子开的车,在车内沉默了很久后,开口道:“其实想想,也不算是太糟糕。至少…至少不是工农六村又出问题嘛。”
我有些哭笑不得。
“这样看的话,算是个好消息了。”瘦子哼哼一声。
“可能真是好消息。没有徐光宗和稀泥,徐钢和徐铁说不定要对簿公堂,到时候,就没我们什么事情了。”胖子想了想,认真说道。
我和瘦子都是一脸思索的表情。
陈晓丘是万年不变的冷静沉着。
郭玉洁忍不住嚷嚷道:“你们啊,这到底是死了人啊。暂时考虑一下死者和家属的心情吧?”
瘦子吐槽:“死者的心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死者家属的心情倒是很好理解,肯定都想着那栋房子呢。”
我心里却是不禁一跳。
昨晚我也没有好好睡觉,更谈不上做梦。
徐光宗可是工农六村的住户,他死了,真会太太平平地去投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