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清醒的时候铁定不会这么做。从中心医院走到工农六村,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和古陌是两醉汉的缘故。站到工农六村门口,我的大脑已经被夜风吹得清醒了不少。
我还记着叶青说的话,但我没迟疑,继续往前走。古陌已经呼呼大睡了,我没架着他进小区。我要作死,没道理拖着古陌一起。
门卫室的人倒也认识我这个拆迁办的人。我将古陌就丢在了他这里,自己走了进去。
我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可实际上,我还是有些醉意,身体发热,情绪激动。能将古陌扔在门卫室,大概就是我最大的冷静。
路上我没看到鬼,可能是看到了,但我这会儿脑子不太清醒,所以没留意。
进入六号楼,踩着楼梯,一路的声控灯亮起来,一直到六楼,声控灯好似是坏了,那一层仍然黑着。我借着月光看清了青叶的牌子,但开门的时候,不知道是手抖,还是太暗,我试了几次,才将钥匙插进锁眼,转动开门锁。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跟老人身上的骨头作响似的,让人牙酸。
一股清冷的空气从事务所内部对我扑面而来。
我踏入事务所,砰的一下甩上门,手一松,钥匙就落在地上,丁零当啷的声响有回音,在事务所内显得特别响亮。
“叶青!”我喊了一声,用力踏着木地板,踩得地板咚咚作响,“叶青!!!你给我出来!”
我叫喊着,进了里面的办公室,扫了一圈,在档案柜边上没看到叶青的身影。
“叶青!”我再次叫喊,进入了休息间,又进入了那条长走廊。
没人、没人、没人…不,应该说是没鬼。
我的大脑好像在燃烧似的。
“叶青!”我手握成拳,砸在那副抽象画上,“你别装死!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滚出来!”
我想到胖子,想到瘦子他们,想到家中的父母和妹妹,难以控制住情绪。
我一把将画扯下来,并未看到门。我重重喘了两口气,猛地转头,冲回到了办公室。
“叶青!你出来!你他妈给我出来!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我愤怒地吼道。
我和金海枫不一样,我是来过这里后才开了阴阳眼,才有梦境能力的。所有这一切都是从这件事务所开始的。
玄青真人、古陌都说我是什么有缘人。我原本没多想,只当自己倒霉,或者就像是古陌说的,都是命。
可我渐渐想起来,古陌出事的时候,玄青真人让叶青维持古陌的生机,青叶的人接连出事,在政府的档案中被完全模糊掉存在的痕迹,这一切都是叶青做的。叶青那样一个为了古陌会用鬼去威胁无辜之人的家伙,会傻乎乎等待一个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有缘人?
一旦开始怀疑,我就无法克制地继续想下去。
五个…我们五个被聚集到了一起。
我、瘦子、胖子、郭玉洁是大学的同届生,陈晓丘和我们的共同点暂且未知,可我们四个分到了一组,的确是“巧合”。我还记得刚调职的时候,我们四个碰面,都很惊讶,老领导一听,也惊讶我们被分到了一起。他在划分小组的时候,可不知道我们四个是大学同学,将工农六村交给我们,则是随机分的。
巧合、巧合、巧合…
“不是巧合!是你做了什么!是你做了什么对吧!”我踢了一脚办公桌。
哐——
那声音犹如响雷。
我呼哧呼哧喘着气,视线从办公桌,移动向了前方。
档案柜和墙形成的角落,有个人影站着。
“为什么?”我低声问道。
没人回答。
“为什么将我拖下水?”
“我不可能将你拖下水。”叶青的声音依旧如档案中的音频那样,清冷不带丝毫感情。
“所以,像古陌说的,这算报应?我活该?”我抬起头。
叶青的上半身被阴影笼罩,看不清模样。
“你死了,你家人都死了,他们都不见了…我不想要这样…”我的身体不稳,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办公桌,靠着桌子,我坐倒在地上。
“金海枫的老公死了…你还记得金海枫吧?”我问道。
叶青没出声。
“她失控了,大爆炸…胖子…我那个朋友,你应该见过,他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呢…”我吸了吸鼻子,“逃不过的吗?这种事情,我们这样的人逃不过的吗?”
事务所内只有我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来了。
我不想接,但那个铃声不知疲倦地响着,自动挂断后又响起。
我开始觉得头疼了,将手机摸出来,发现是瘦子打来的,不由呼吸一窒。
“喂…”
“奇哥!胖子脱离危险了!”瘦子大喊大叫着。
我有些茫然,“什么?”
“胖子脱离危险了!医生都说奇迹啊!他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要转到普通病房了!”瘦子喋喋不休。
我好像突然被抽去了力气,“真的?”
“真的!真的!!”瘦子大声说道。
“太好了…”我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奇哥,你现在在哪里?还被金海枫缠着?”瘦子提到金海枫,口气就变了。
“没有。”我没说我在事务所,怕他担心,“我跟古陌在一起。行了。我…我之后可能不回医院去看了。”
“没关系,胖子刚醒了会儿,现在又睡过去了。医生都说没事了。就是他这次又要住院一段时间。”
“嗯,我知道了。”
瘦子有些控制不住,又讲了好几句,才挂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我们,还是会有危险?”我抬头看向叶青。
叶青并未消失。
“金海枫的丈夫为什么会死?”叶青问。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因为爱情树,因为你们交给玄青镇压的爱情树出了问题!”
“你怪我们?”叶青反问。
我哑然。我是迁怒了叶青,可我心里很清楚,叶青早死了,和这件事本身真的扯不上关系。他们没能力解决爱情树,要说这样就该责怪他们,那是不是连环杀手每次作案,侦办案件的警察就要枪毙一批给受害人抵命?
“我不是因为这个来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要找上我?”我很快清醒过来,没被叶青继续绕进去。
“因为你是我能找到的唯一办法。”叶青回答。
我眉头紧锁,正要反唇相讥。
“爱情树下面的两具白骨你去看过了吗?”叶青问。
叶青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跟我多说了几句。我却心情恶劣。他开口之后,总是掌握这话语的主动权,牵着我的鼻子走。我想谈的并不是爱情树的问题。
“没看过,也可以试试。”叶青也不需要我回答,就自说自话。
我看到他身边的窗户外,月亮正移动到窗口的位置,月光应该能照到他的脸,我所看到的却仍然只是一片阴影。
我的脑袋昏沉起来,仿佛酒的后劲上来了。我喝的明明是大排档里不入流的杂牌啤酒!
我努力想要清醒,却只能看到弯月、窗户、人影组成的画面,这灰暗的画面很快被红色取代,我的身体歪斜倒下,倒下的时候,没摔在地板上,身子底下是个有弹性的东西,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发现是丝线。
红色的丝线将我彻底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