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川峰的脚步停了停。
店老板转身拿旁边的调料罐,一侧头,看到了郁川峰。
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郁川峰撒腿狂奔,背后似乎有人在喊什么。
我好像在郁川峰身上看到了那个年幼的自己。
周围的一切都光怪陆离,充满了恐怖诡异的气氛。
我那时候还有小白在前带路,郁川峰什么都没有。
他用尽全身力气奔跑,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
心跳过快,呼吸急促,双腿发软。
郁川峰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坐在了路沿上。
良久,他才发出来有些哽咽的呼吸声。
他有些哆嗦地去掏口袋,抬起的脸上,涕泪横流。
他摸了个空。
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
郁川峰迷惘地摸着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手足无措了好一阵,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他死死咬着嘴唇,咬出了血,才停止了徒劳的动作。
我看到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是压抑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我对这孩子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伸出去的手,都没法碰触到他的身体,喊他的名字,他也听不见。
郁川峰的哭声被带着醉意的呼喝声打断。
我转过头,看到了几个流里流气的醉鬼。
一共五个男人,都喝得有些不省人事,脚步踉跄,走路的时候摇摇摆摆,互相碰撞。
他们看猴子一样看着郁川峰,发出了古怪的笑声。
郁川峰吓得止住了哭声,抱住了自己的背包,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
“嗨!别跑!”
“抓住他抓住他!哦哦!”
“哈哈哈!”
郁川峰比几个醉鬼要灵活许多,跑起来没有跌跌撞撞的。但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往前跑的时候,不停向后张望。
我伸出的手没能拉住他。
只听“嘭”的一声,他撞到了路边的行道树,一下子摔翻在地。
那群醉鬼发出了更加响亮的笑声。
郁川峰的额头肿了一大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一时站不起来。
那五个男人聚拢过来,围着郁川峰嬉笑着。
其中一个留了板寸的男人吃力地弯腰,像是捉小鸡仔一样,将郁川峰捉了起来。
“小鬼,你跑什么?”男人喷着酒气。
“哟哟,书包很漂亮啊!哈哈哈哈!”另一个男人伸手拽过了郁川峰的包,随手掏了掏,“没有书啊。坏、坏学生…”
“那叫差生!”第三个男人点点手指头,身体靠在了旁边一人的身上,“差生!”
“哦,老子也是差生。”
“差生差生!”
“小鬼,你是差生啊?逃家啊?”拎着郁川峰的男人用胳膊箍住了郁川峰的脖颈,“逃家不好啊…”
郁川峰有点儿清醒过来,但小孩子的挣扎在成年男性的力量面前毫无作用。
这些醉鬼甚至没意识到郁川峰的挣扎。
他们自己吵了起来,裹挟着郁川峰往前走,都没注意到自己这是绑架了一个孩子。
郁川峰叫喊了两声,又被男人们的争吵声压了过去。
他们走了两条马路,郁川峰都无力放弃挣扎了,他们也没放开他。
“吃饭,去吃饭。”一个男人忽然说道。
板寸男像是突然想起了郁川峰,紧了紧手臂,拖着郁川峰,兴奋道:“小鬼,我们带你去喝酒!你喝过酒吗?”
郁川峰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喘不过气。
“好,喝酒!”
“男人就应该喝酒!”
“找个喝酒的地方…”
他们无头苍蝇一样巡视周围,又磕磕绊绊继续往前走。
偶尔遇到的路人,看到这样几个醉鬼,都选择避让,也没人发现被他们夹在中间的郁川峰。
又走了两条街,他们找到了一个街边的大排档。
我看几个男人的表情,好像是有点儿醒过来了。
“老板,拿啤酒!整点儿小菜!”其中一人大声吆喝。
那个老板扫了一眼,让他们坐到最角落的位置,先开了几瓶啤酒送过来。他的视线落在了郁川峰身上。
郁川峰很疲惫,坐下之后,就想要拜托脖子上压着的手臂。
板寸男揉了揉郁川峰的头,对老板说道:“给我们小弟也来一瓶!”
“哦哦!”
“来一瓶来一瓶!”
郁川峰抬头,和老板的视线对上。他张了张口,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拍桌子道:“来一瓶!”
老板淡漠地移开视线,“行,再来一瓶啤酒。”
“再来一箱啤酒!”
“一箱不够!两箱!”
他们吵嚷着,情绪起来,又拿了桌上的啤酒灌起来,原本有些清明的意识再次模糊。
老板只拿了一瓶啤酒过来,还要他们先结账。
男人们掏口袋,拍皮夹子,钱倒是都有的。
老板看起来是放心了,也不管他们,随便弄了点小菜扔在桌上,就走了。
郁川峰松了口气,想要拿回自己的包。
板寸男握着啤酒,顶到了郁川峰的脸上,“来,小鬼!喝!”
郁川峰挣扎不了,被硬是灌了几口下去。
那几个男人又开始起哄叫好。
我观察着周围,没发现有阴气。看郁川峰喝完酒的表情,虽然眉头紧锁,一脸厌恶,但不像是吃了那种问题食物的样子。
这里应该还没有被那只鬼影响。
看这些醉鬼,很不可靠,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伤害郁川峰。
未成年喝酒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对郁川峰来说,应该比吃腐肉、眼珠子要来得“健康”。
闹哄哄的气氛持续了几个钟头。
老板要打烊收摊了,催促他们离开。
五个男人加上郁川峰这个小孩,都有些醉得不省人事。
我看到老板摸出手机打电话,心中一阵紧张。
板寸男听到了什么关键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不要报警,报什么警啊!”
老板看着板寸男,“我这收摊了,你们几位怎么样啊?我在这边派出所认识人,你们要不在那里睡一晚?”
“嘁——你当我喝糊涂了啊?”板寸男哼哼着,自己也摸了手机出来,嘟嘟囔囔地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原本很安静,突然爆发出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接我…在、在这边…”板寸男张望四周。
“通德路。”老板提醒。
“哦,通德路…通德路…嗯…还有我哥们…我们喝多了啊,你来接我们。”板寸男说道。
那边的女人又尖着嗓音说了什么,板寸男已经挂了电话,还得意洋洋地对老板挥了挥手中的手机。
老板面无表情,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让这几个醉鬼继续趴着。
过了一阵,老板收拾完了摊子,也没走,坐在他摆摊用的塑料椅子,翘着腿,玩着手机。老板娘模样的女人也没说什么。
这样大概又等了半个小时,有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开了过来。
驾驶座上跳下来的女人看起来一脸凶相,直奔着板寸男而去,一脚就将他踢下了凳子。一阵鸡飞狗跳后,女人发现了陌生的郁川峰,又是一阵叫骂。
让我感到轻松的是,老板、老板娘帮着女人,把这五个醉鬼和郁川峰都推上了面包车。
至少可以确定,郁川峰不是醉死在路边的。
那么,他是怎么死的?
我的手心不禁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