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到了这里,终于出现了快进。火苗的跳动变得剧烈,那一滩液体的燃烧速度快了起来,面积和厚度都在缩小。红黄色的火苗逐渐暗淡,又转成了冷色调,不是墨绿,而是青蓝交错的颜色,那滩液体也变成了这种诡异的颜色。
等到火彻底熄灭了,房间内突兀地出现了一股风,卷了一圈,跟出现时一样,消失得也突兀。这间房的尸体没了,血痕还留了下来,家居摆设多有损坏,也蒙了灰。之前发生的火、出现的风好像是一场梦幻一般。
吴灵踏进了房间,镜头在空旷了的房间内搜寻。
这间房和隔壁有些不同,放了床和桌椅板凳,床是一样的,但桌椅板凳中有案台、有太师椅,还有个靠墙放的柜子。木制的家具和柜子里的线装书居然都没在刚才的火势中被破坏。
吴灵查了那些家具和书,却一无所得。
镜头转到了老头身上。
老头的脸上是冥思苦想的神情,额头上的皱褶中挤出了汗水,脖子上那可怖的伤口中又流出了黑色脓血。
“两间房都没有,那就是在那个后院了。第一扇门是通往后院的?”吴灵问道,抬脚已经要走。
老头顿时眼睛一亮,一合掌,“是了!她在这儿治病的时候,还去过茅厕!”
“污秽之地,倒是最适合布置一些邪祟的法术。”吴灵评价了一句。
老头急匆匆就往外跑。他那样子,好像年轻了二十来岁,生活又有了奔头。可他在现实中就是个死人了,现实中的时间又过去了百年,他出去了又能如何呢?
吴灵跟着去了。
镜头拍到了第一扇门后的情景。
小小的门廊后,是个宽敞的院子,后头还有一排房。院子整体是四方的,左下角缺了块,建了围墙,应该就是那两间房间的位置。
院子上方敞开着,却是一片漆黑,跟被人用墨水涂了天空一样。就连无月无星的黑夜,都不可能这样黑。这黑色,就跟最初在神农堂外拍到的景象一样。
老头奔向了右手边的小茅屋,一把就将门推开了。
镜头先在院内环视了一圈,拍了院子的整体,再移动到了那间茅厕。
古代的茅厕简陋,里面就放了个木头的恭桶。虽然明显是洗干净了,跟其他家具一样积了灰,但还是让人有些膈应。老头不觉得恶心,劲头十足,将茅厕的四壁摸了个遍,又将那个恭桶颠来倒去地翻看。
吴灵提醒道:“那地上有个痕迹。”
老头这才将恭桶放到了一边。
镜头拉近,对着恭桶原来摆放的位置。因为到处积灰,这边的地面上就有个很清晰的印痕。
“这只是灰吧。”老头趴地上抹了一把,又“咦”了一声。
他手抹过的地方,灰是没了,可还有一圈痕迹在。
“难道是恭桶放得久了…”老头不停在地上摸索着,研究精神很强烈。
吴灵也不催促,就这样在旁拍摄。
茅厕地面没有铺青砖,而是夯实的土地。老头有点儿神经质地摸着,渐渐的,就用了力道,开始徒手挖掘,手上的指甲很快翻了起来,血淋淋的,他却好像没感觉,着魔了一样挖着。
挖出来的土被随便扔一边,他也没有挖太久,手上动作停住了,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半晌后,老头才颤巍巍的转过头。
镜头中,老头的表情很是怪异,像是笑,像是哭,还有茫然和恨意。
吴灵照旧不说话,只稳稳端着DV,镜头都不抖一下,没去拍老头挖出了什么,也没去拍老头的特写。
老头呼了口气,转回了头,挖坑的动作变得沉稳,但身体还在轻轻颤抖着。他小心翼翼,拂去了坑里面的什么东西,又用双手,将一个东西捧出来。
破旧的草席包着个东西,并不大,被老头小心放在了地上。他之前的精神仿佛年轻了二十多岁,这会儿,又一下子苍老了,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被抽走,露出了被吓破胆的那种恐惧感来。
吴灵这会儿上前了,上去就是掀开了草席。
老头的手出现在镜头中,好像是要阻拦吴灵的动作,而是迟了一步。
镜头中,草席被掀开,陡然出现的是一个婴儿的尸体,已经腐烂了大半了,还有蛆虫在那上面爬动,在衣服的缝隙中钻来钻去。
“是杨氏的孩子?”吴灵很淡定地询问。
老头摸了摸草席,又摸了摸那件褪色的衣服,“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杨氏抱着尸体…”他说得断断续续,没大喘气,也没迟疑,有的只是一种不堪忍受的痛楚。
“怎么回事?”吴灵的语气多了几分严肃。
镜头一转,对准了老头。
老头瘫坐在了地上,木然看着那个小尸体,眼眶中突然流下了浑浊的泪水来。
过了半天,老头才说道:“我记得那天,是杨氏抱着孩子进来的。孩子那时候脸已经发青了。徐大夫一看就慌忙叫我。我当时在后面给人扎针,听到动静,急急出来,一看孩子那样,就从杨氏怀中把人抢了过来,带去了里间,给他扎针、推拿,又叫徐大夫去冲药汤。小孩子,吃不了那种大颗的药丸,徐大夫就是去将急救用的药丸化成水…我们忙忙碌碌的,杨氏在旁边哭求我们救救他儿子…应该是我的长子吧,他也在医馆里面坐堂,帮着安慰杨氏,让杨氏不要打扰。徐大夫端药进来的时候,杨氏碰到了他,那碗药就洒了…其实,洒不洒,灌没灌孩子吃下去,会起到什么效果,我们都不知道。我们那个时代,比不了你们的时代…”
老头苦笑,“孩子死了,杨氏不闹了,抱着孩子哭个不停,整个人失了魂一样。她夫家的人是后来才追来的,一听到孩子死了,就说是我们治死了人。我也是后来打听才知道,这个杨氏在夫家的日子不好过,公婆相公都不喜欢她。她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孩子,孩子还就这么死了…杨氏的夫家要讹钱,我做主,给了丧葬的一些钱,说清楚是丧葬的钱,不是我们医死了人。他们不依不饶。我的大孙子,才十多岁,当时是在医馆里面当学徒。他年纪小,脾气冲,就跟那家人争执。他说得是条条分明,什么孩子的病本来就不好治,送医的时候已经晚了,杨氏还打翻了汤药,还查了他们家亲眷中有不少得了心悸死的。可他讲得再清楚又如何?那些人根本不和我们讲道理…”
老头又落下泪来,“我的长子被他们打了一顿,差点废了手,以后都不能行医了。大孙子之后就沉默了。我见这情况不对,只能去求了一位官员。我给那位官员的母亲请平安脉,他总是照顾我们医馆。他出面请了官差,最后将这件是压了下去。只是,那家人不闹了,杨氏疯了,却是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