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救不救人(1 / 1)

陈冲。

贺今朝想了一下,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

或者说当洪承畴出任三边总督后,他跟陈冲之间的商路就断了。

洪承畴的威胁下,陈冲能够保住一条小命就算烧高香的。

有些人一旦长久的不联系,关系也就淡了许多。

「叫他进来,确实是老相识。」

贺今朝回了一声。

牛有才这才派人出去叫人。

他方才听到麾下汇报,说是陈冲给他们递银子求见大帅。

牛有才自是不惯着这种臭毛病。

越送钱,也把事情给你排在后面,同样也告诫手底下的人,别随意伸手。

要是坏了律法,定不会让你好受。

大帅身边的亲卫,哪个不是手脚干净之人!

若是贪图这点银钱,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那指定是脑子有泡。

所以牛有才对陈冲的观感很是不好,又与贺今朝说了陈冲行贿的事。

陈冲真没敢哪凉快哪待着去。

他就在大太阳底下,瞧着营寨,等着贺今朝接见。

此一时,彼一时。

想当年陈冲是想要趁火打劫,根本就没把大明官府放在眼里,抢在官军攻城前,尽可能的从贺今朝这里拉走反贼抢掠来的银子和古董。

以高于市场价数倍的利润,再把物资卖给贺今朝。

在都不把大明官府放在眼里这件事上,让他们促成了合作。

双方都为了各自的利益,至于大明的利益,没有人在乎。

随着洪承畴上位,陈家在三边的买卖很快就遭到了打击。

可昔日那个小驿卒,却是发展的越来越好,如今又来反攻陕西,兴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宁夏了。

陈冲擦着脸上的热汗,心里止不住的叹息。

无论是谁成功了,宰相门口九品官的旧例全都保存下来。

陈冲方才给几个锤匪亲卫毫无烟火气的塞银子,结果被他们全都扔在了地上,开始往外推人。

他心中猜测贺今朝的身边的亲卫不是十两银子就能搞定的。

就在陈冲心烦意乱的时候,才听到有人喊他去见贺大帅。

陈冲这才进了军营,被人带着往里走去。

军营布置的很是有序,看着比官军的还要专业。

尤其是看这样子,是想要长久的在西安城外对峙,不攻破西安不罢休。

贺今朝的帐篷里摆着几块冰。

陈冲进去之后,就瞧着贺今朝在那里办公。

几年不见,他依旧是短衫打扮,一副穷苦人家穿不起衣服的样子。

全占山西省,他竟然如此节俭,还真是让陈冲说不出话来。

贺今朝身上穿着是潞绸做的大背心和短裤,脚上踩着拖鞋。

夏天这样穿,他觉得舒坦。

「见过贺大帅。」陈冲率先行礼。

「哈哈哈。」

贺今朝先是笑了几声,站起身来:

「陈大哥,这三四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不想跟大明反贼交往过深,主动断了联系。」

陈冲则是叹息解释着洪承畴从中作梗,他们陈家在宁夏,这几年皆是老老实实,不敢再有什么逾矩的举动,生怕被抓住把柄给搞死。

洪承畴心狠手辣,这种事自然是做得出来。

贺今朝请陈冲坐下:「依我之见,洪承畴大抵是没机会再回到陕西来的。」

陈冲在心里哦了一声,觉  得贺今朝有些夸大自身。

朝廷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要全力攻打山西,可以说贺今朝这几年有其余反贼给他吸引火力。

一旦朝廷大举出征山西,陈冲倒是不觉得贺今朝他能够守住山西。

最终也只能落得跟其余贼人一个下场,从坐寇变为流寇!

但是陈冲在嘴上却笑道:

「如此,我便恭喜贺大帅了,这西北锤匪的名头,当真是实至名归啊!」

贺今朝摆摆手:「不知陈大哥,此番来寻我,可是有事?」

陈冲说了宁夏兵变的事情,以及丁启睿要他们筹措粮饷,共同抵抗锤匪的计划。

贺今朝思考了一会,这种事实在是过于正常。

锤匪要是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那就不正常。

特别是一帮自诩大明忠臣的人,虽然平日里干的都是推倒大明的活。

但到了关键时刻,就拿忠臣来标榜自己,进而对不利于大明统治的力量,给予镇压。

「这事我晓得了,多谢陈大哥提前告知。」

陈冲想了想,随即说道:「贺大帅,我陈家有意投靠锤匪。」

贺今朝直起身子,稍微往后靠了靠:「投靠我?」

「对。」

「有点难。」

「贺大帅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不曾了解锤匪的政策吧?」

「难不成也像其余流寇一样抢掠大户,分给旁人?」

「是,也不是。」

贺今朝叫吉珪过来,给陈冲科普一下咱们锤匪的政策。

西安城周遭的百姓已经进驻了许多调来的精干的农会成员,还有宣传队,一直都在宣传。

若是还有怀疑,每个村子可以抽签出几个百姓代表,渡过黄河,前往山西瞧瞧,当地百姓活的啥样子就行了。

这种事一般是骗不了人。

贺今朝围困西安城后,便开始着手释放周遭的陕西劳动力,开展诉苦大会。

让他们重新有活干,有地种,给他们脱离奴籍,登记造册,组织百姓整修水利,让一切都步入正轨。

至于其余想要龟缩久守等待援军的地主士绅,贺今朝一点都不着急灭杀。

他们不敢轻易跑出来,派出几个炮兵小队,一个一个像敲沙罐似的敲过去,就足以抹平许多人。

陈冲了解完之后,心里变得迟疑起来。

首先宁夏也有土地肥沃的地方,这些年陈家巧取豪夺的,甚至大明皇帝赐给他们的,锤匪是通通不认的。

前朝给你的好处,关我锤匪什么事?

倒是能保住些许家财,其余的就别想了。

什么宗族大势力,几乎全都要分家。

这倒是好说,在北方大家族除了嫡系之外,其余也都穷困潦倒。

上至藩王的亲戚就这样,下面的士绅自然是有模有样的学习。

分家之类的,那指定是没问题的。

但是分润土地房屋出去,这一点,陈冲自己就无法做主。

「贺大帅如此这般行事,容易让许多士绅都想要杀了大帅的。」

陈冲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吉珪倒是笑了笑,扇着蒲扇:

「陈老弟,你觉得山西如何那些士绅是如何反抗的?」

「无非就是聚兵自守罢了,这样也不利于贺大帅的统治,况且我与贺大帅乃是旧相识。」

陈冲还想为自家争取利益。

毕竟几百年传承下来的财富,凭什么全都让出去!

陈冲继续劝说道:

「锤匪乃是仁义之师,替天行道,不应该如此抢掠他人财富,与其他贼寇有什么区别?」

吉珪却是止住他的话头:「你刚才称我们什么?」

「锤匪?」陈冲扬了一嘴。

「对喽!」

吉珪扇着扇子,语气却是一变:

「我家主公讲的道理,定的规矩你就得听着。

一帮土豪劣绅跟我扯什么仁义之师,老子用不着你们吹捧这种名声。

听话的便能活着,不听话的就是个死。

可别忘了,老子是匪,锤匪的匪!」

陈冲一下子就愣在原地。

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这个道理,陈冲早就明白。

否则陈家一向作威作福,不可能因为洪承畴升任三边总督后,就收敛了。

无非就是洪承畴的拳头硬!

现在换到了锤匪的拳头硬了。

道理都是通用的。

吉珪扇着蒲扇看着眼前这个攀关系的人,当初他不也想着从自家主公手里大赚几笔。

事实他就是做到了。

咱们买卖做的是互惠互利的。

现在你要攀交情,想要得到特权,根本就不可能!

你是大明的勋贵,又不是我锤匪的勋贵,纵然是开特权,也轮不到你一个昔日船只上的人来开这个先例。

陈冲带着锤匪的宣传册子直接走了。

这件事他不是一个人就能做主的。

可当他看着锤匪的军营,以及西安城上的明军,他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西安城迟早被贺今朝攻克。

如此锤匪便达到了轻取三王的成就。

如何抉择,他心里也没有答案。

贺今朝自是没有起身相送,有些人总是怀着侥幸心里,觉得自己才是最特殊的那个。

可一通铁拳砸下来,才叫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道理!

陈冲走上了归路,是抵挡到底,还是认命乞降,主动权在他自己的手里,也代表着自己的结果是什么。

贺今朝看了军报,曹变蛟还没有往宁夏攻去,先解决庆阳府的地盘。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

贺今朝除了偶尔收到一封有关京师附近清军的情况之外,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一件事,便是长安城外挂了许多人头。

说是想要响应锤匪的内应!

贺今朝通过望远镜观察过,有老有少,猜测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想要起义,结果被官军镇压了。

这种情况更会加剧城中的矛盾。

锤匪的每日炮响都在给城内想要造反人信心,兴许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更多的人想要投降,只剩下极少数的人要抵抗到底。

「主公。」

唐通又发来了最新消息。

贺今朝看着吉珪脸色颇为不善,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闯王高迎祥被卢象升俘虏了?」

贺今朝:???

孙传庭不是自己手底下苟着吗?

大散关也被自己控制在手里。

高迎祥想要走子午道被俘都没得机会。

「怎么回事?」

贺今朝接过信件,迅速浏览了一遭。

大抵就是他的精锐全失后,便有人暗中投靠官军,想要求取富贵。

向卢象升出卖他的位置,且被引诱到官军的包围圈内,根本就无法突围。

这才被俘。

崇祯要官军沿途押送他进京,估摸就是北京烤鸭的结局。

祥与李自成二人一直都想要推翻大明,这一点与贺今朝无二。

他们皆是坚定的反贼头目。

「我一直都想要杀几个背叛起义军的叛徒。」贺今朝放下手中的书信:

「当初我的老大不沾泥,降而复叛,被官军给宰了。

杀了王嘉的人,也一直跟在洪承畴身边效命,我无从下手。

至于这次出卖高大人的头头,我更是伸手都够不着。」

贺今朝走了两步道:「我得想法子救他。」

「救他?」一旁的杨文岳颇为疑惑的道:

「主公是指做出救援高闯王的动作和口号,还是要真正的去救他。」

「有区别吗?」

听到贺今朝的询问,杨文岳很是疑惑:「这区别大了。」

他进一步的解释道:「主公若是打出营救高闯王的旗号,必定会引得大明的仇视,待到清军从京师撤军之后,崇祯就会派人来主打主公。

当然好处便是能号召更多的起义军认同大帅!

可大帅挑选士卒都颇为严苛,纵然他们认同主公,主公将来若是收编他们,估摸也不会是风平浪静,说不准就会动刀子。

所以我认为,主公打出营救高闯王的旗号,实为不智!」

杨文岳见贺今朝陷入思考,又继续阐述另外一个观点:

「如果主公历尽千辛,真的把高迎祥给救出来了,让他如何自处?

他可不是一个寻常首领,想必也是对紫禁城那个椅子有所期望,但终究只能一个人坐。

一字并肩王,多是话本里的故事,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主公把他收在身边,难免会养虎为患,将来还得自己动手,宰了他!」

杨文岳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去救。

这个人是烦。

难不成让他高迎祥也认贺今朝为主上,杨文岳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像他们这种人,皆是不愿意臣服于他人膝下。

「主公,高闯王被官军俘虏,对我们而言是一件不利的事。」

吉珪也站出来诉说自己的理由:「我锤匪士卒虽然实力强横,但一直都是保持着精兵路线,没有肆意扩充。」

「大明两京十三省,有些地方就得让其余贼寇去走一遭,才能让当地百姓知道我锤匪是正义之师。

高迎祥一旦被杀死,对于其余起义军的打击极大,他们许多人皆会被官军招抚,不利于我们。」

「主公一直执行的是稳扎稳打的策略,若是突然改弦易辙,极为不妥?」

杨文岳只觉得以锤匪的利益而言,主公就不该去救高迎祥:

「没了高迎祥,还有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等人,在中原各地扰乱大明各地,缺了他高迎祥我锤匪就没有盟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