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于谦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下官一时难以核算清楚。”
杨溥说道:“于大人过谦了,之前看于大人奏疏,河北虽大,也不过是于大人指掌之间。然朝廷决策,刻不容缓,你也看见了,最近朝廷人心不稳,正需早定大计以安人心。所以一刻也拖不得。”
“而今只有于大人定下计划。朝廷才好着手,是万万不拖了。”
“而且本堂的意思,也并非说这几年之后,朝廷就不管直隶水利了,只是到时候拨款少了而已,于大人也可以先修一些,等将来瓦刺平定了。再重修河北水利不迟。”
朱祁镇听了,也没有说话。
因为杨溥所言,其实正合朱祁镇的心思。
毕竟瓦刺在北,朱祁镇睡觉都睡不安稳。
大修河北水利,自然有因为河北旱情一年比一年严重,即便不修水利。赈灾也要费好大的力气。
而且这本身也是北击瓦刺计划的一部分。
没有足够的粮草,如何与瓦刺在草原之上决胜负。
只有河北成为北京的粮仓,才能够给大军足够的后勤支持。
所以,朱祁镇表面不说,但是心中其实有一点焦急的,特别是看见也先一步步壮大自己的势力。
朱祁镇就好几次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小城之上,眼前却是无数大明将士横尸遍野,瓦刺骑兵向他直冲过来。
而这个小城的名字,就是土木堡。
朱祁镇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相当鄙视历史上的正统。但是随着时间流转,距离正统十四年越近,朱祁镇心中反而越是不安。
所以,他也想让于谦河北水利上,给出一个时间表,好让他将精力投放在军事方面。
于谦心中很明白,杨溥所言,等大败瓦刺之后,再重修河北水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首先这样大规模投入重金修建河北水利,本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明代上一波修水利的狂潮,还是在洪武年间。
但是洪武年间修建水利,大多是以恢复为主的。恢复因为战争而损坏的水利设施。而这种集中力量,修建某一地方的水利,在大明只有修建运河可以与之相比。
但是这种投入,可不可持续?
于谦并不知道,他是当过地方官的,自然知道,如果是寻常时间从工部要来修河的银子,有多难。大多数地方官只能修建一些自己的辖区之中的水利工程,这种跨府县,大规模修建,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自然是想趁着这个时间,为河北百姓多谋一些福祉。他所想到不是能修水利需要花多长时间,而是算算瓦刺有多长时间做好南下的准备。
“瓦刺想要南下,而今已经与兀良哈联姻,朝廷预计他将要西进,大军西进,不管打谁,打成什么样子。他今明两年,就不可能安稳下来。”
“瓦刺要与朝廷作战,定然要好好准备,即便他西征大胜,回师漠北,也要修整一两年才能南下。”
“四年,距离朝廷与瓦刺的大战,最少有四年。”
于谦说道:“臣以为想修建五河三湖,还有入海主干道最少需要四年。”
“好。”杨溥说道:“正统五年算起,正统九年,朝廷对河北水利的倾斜就结束了。你心中有一个准备。”
于谦一愣,他算得是以今年开始,到正统十年,却不想被杨溥生生的砍了一年。
杨溥也不管于谦是怎么想的,向朱祁镇行礼说道:“班军出京,也需要一员重将镇守,协助于大人治水。”
于谦说道:“臣也有此意。”
在京畿不远的地方,直接统领十万大军,于谦也不想沾染这个麻烦。
朱祁镇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说道:“先生以为当选何人?”
杨溥说道:“此事本问英国公最合适,不过陛下问老臣。老臣以为镇远侯顾兴祖最合适。”
朱祁镇想起顾兴祖,立即皱眉,说道:“为何选此人?”
顾兴祖在朱祁镇眼中不过是老纨绔而已,指望他打仗,真是不知所谓,不过看在老镇远侯有功于国,他的荣华富贵,朱祁镇自然会给,但是他一辈子就当一个闲散勋贵吧。
杨溥说道:“臣选镇远侯,不过是为了事权统一而已。”
朱祁镇一听顿时明白了。也是,如果派了保定侯去,孟瑛估计不甘心被于谦指挥。但是镇远侯就不一样了。
正因为他无能,他才没有底气反抗于谦。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就领平江伯陈豫副之吧。”
对于勋贵之中的人才,朱祁镇也是不吝提拔的,平江伯陈豫在于谦麾下治水,不敢说表现多出众,但也是可圈可点的。
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有些人做到极致未必能得到一个机会,而有些人只需做到及格线,就能步步高升。
无他,朱祁镇虽然不敢轻易多军中下手,但是这个计划酝酿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所以他特别留心勋贵之中的人才。
这也是为了降低勋贵集团的反对。
所以勋贵之中,但凡有一点成才之相的人,朱祁镇都拿出来摔打一下,如果能用,自然要提拔,至于不能用的,就哪里来的往哪里去。
平江伯陈豫不敢说多好吧,但也最少在及格线之上,比一些混账东西强上太多了。
朱祁镇又与杨溥,于谦谈论了不少。最后见日色西移,这才放两人离开。
于谦出了皇宫,没有先回家。
见过皇帝之后,于谦就可以回家了,但是他直接先去了杨士奇家中。
他刚刚到了杨士奇家胡同口,就大感诧异,片刻之间也想明白,只能轻轻一叹。
杨士奇家之前,往往停了不知道多少马车,绵延出几百步去,好好的胡同,只剩下一半能过人了。
这么多人都来拜访杨士奇的。
杨士奇自然不会都接待,但是杨士奇可以不见,这些人不敢不来,往往是等上一天,也不见杨士奇露面。
这种车水马龙的场面,于谦见惯了。而今却见杨士奇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样子,反而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他上前叫门,杨家的老管家见于谦来了,大喜过望,连忙将于谦引了进去,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为杨士奇不平的话,比如说养了这么白眼狼,等等。
一路上引于谦去了书房。
于谦到了书房,却见杨士奇正襟危坐的读书,手中一本春秋,诵读有声。脸上气色却好了许多了。
于谦站在门外,等杨士奇将一篇读完,才入门行礼,说道:“学生拜见老师,还请老师节哀顺变。”
杨士奇缓缓起身,坐在一侧泡着茶,却见一套手法,就好像是行云流水,泰然自若,一点不见伤心之色。
根本不是一个即将死儿子的人。
杨士奇淡淡的说道:“于谦,在你眼中我杨士奇就是一个徇私舞弊之人吗?”
于谦说道:“学生不敢。”
杨士奇说道:“我那小畜生,做下此等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当他死了。只是有些事情,却由不得你,有时候连大义灭亲都不能,我杨士奇一辈子清名都毁在这上面,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于谦一听,再想起杨稷杀人的时间。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因为杨稷杀人案的时间,与宣宗皇帝驾崩的时间太过接近了。
想来杨士奇所言这个君恩,并非朱祁镇,而是太皇太后。
为了大局朝廷少不了杨士奇,这事情只能按下来,杨士奇本身怎么想,并不重要,想来杨士奇未必没有保自己儿子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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