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星体127陆战旅旅长摘掉闷热的头盔,随手抹了抹早已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屁股坐在山坡上。
他的旅有四千多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感染体突袭中,只剩下身边不到一百人了。
但他却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感。
不是他无情,任何人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很难不这样。
在几年前的奥斯迈大战中,赫尔曼舰队只担负着太空作战任务,头两年与钢铁帝国的战争中,大部分战斗也都是在太空中打的,帝国也始终保持着克制,并没有在地面战场上使用感染体。
所以,这是127旅第一次和感染体正面作战。
虽然早已对感染体的作战风格和应对方式了然于心,可第一次真正面对这种怪物,赫尔曼人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旅长颓然坐在山坡上,看着山下的形势正在一点点发生逆转,突然切入战场的那波感染体很快占据了上风,在双方混战在一起之后,用来作战的武器就不再限于枪炮,这些天生的战士开始使用自己能够接触的一切物品进行战斗,包括肢体、牙齿和身边的其他感染体。
更加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场战斗似乎带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混乱感,一些感染体打着打着突然停下来,转头就向自己曾经的战友射出子弹,还有一些感染体,似乎一直没有什么立场,它的攻击目标反复变化,每次阵营转变,原本正在攻击的敌人就会停下来,和他并肩战斗。
在与人类的战斗中,这些感染体的战术冷酷而严密,可在互相打起来后,整个战场似乎完全没有了章法。
但后来切进来的感染体,似乎还是占据了上风,因为越来越多的敌对感染体正在加入它们的阵营,战线也从距离这处山坡不足500米,被推进到几公里外。
“旅座,我们撤吧。”同样坐在地上喘息半天后,旅长的副官猛地站起来,“趁着这帮怪物狗咬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旅长沉默地看了看手中头盔显示器上一直静默的通信频道,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你带着指挥连先撤,警卫排给老子留下,我们可能是这条战线上距离感染体最近的活人了,老子得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旅座!”副官急道,“这里的局势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您再不走,我怕来不及了!”
旅长站起来,骂了一声娘:“你奶奶个怂包样!老子又没让你去,赶紧给老子滚!”
说完,他戴上头盔:“警卫排,还有把儿的,跟着老子,过去看看!那谁,把后面那辆带EMP的车给老子开过来!”
三辆装甲车从山坡上驶下,向着感染体交战的战场驶去。
第一次遇到感染体会怕死是人之常情,虽然明知会死还敢向前才是军人应尽之责。
在凑近到感染体交战区域附近的时候,旅长周围已经有一些零星的感染体,它们似乎对突然靠近过来的装甲车并没有什么敌意,大多数只是沉默地看了几眼,便继续向前冲锋,甚至完全无视了这三个原本是战场主角的战争机器。
“奶奶的,邪性!”旅长又骂了一句。
他一直在不停地呼叫附近所有频道的友军,但在这片战场上,他的权限只能抵达集团军参谋部,更高层的指挥中枢,已经不是他的层级能够触达的了。
“再靠近些。”他对自己指挥车的车长说。
他已经隐约看出了些端倪,只是需要再确认一下。
就在三辆装甲车几乎已经贴着感染体混战的战线边缘时,通信设备中终于有了些许回应。
旅长调了调频道,声音和影像又清晰了些,依稀可以看出,通信的是一个身穿舰队军服的高级军官。
“这里是陆战127旅,我是旅长王靖,长官,能听到吗?”他对着通信器说。
画面上的军官回头对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过了几秒,通信立刻清晰了起来。
他这才看清,画面上的军官竟然是独星体总统陈明远。
“王旅长,”总统的声音沉稳有力,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焦虑,“请告诉我你那边的情况。”
“总统先生,我…”旅长努力让自己的话更有条理一些,尽可能简短地把一个多小时以来发生的事向这位独星体最高军事指挥官说了一遍。
“所以,你现在就在感染体内讧的战场旁边?”
“是的,长官,”旅长把记录仪影像接入通信器,让对方清晰地看到前方诡异的战斗场面。
想了想,他又鼓起勇气,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说出来:“先生,我觉得,这些怪物像是被两种不同的力量控制,那两种力量在不停地争夺它们的控制权,它们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破坏对方…虽然不知道这种控制是怎么发生作用的。”
陈明远默默看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感谢你的勇敢和坚持,王旅长,你带来的情报非常重要,你是我们在这个区域能联系到的唯一一只部队了,现在我们要对这片区域进行毁灭打击,我会派最好的ODST接应你们撤退,在这之前,请注意安全!”
说完,他转头对旁边的人说:“把距离最近的母舰派过去,不惜一切代价,把王旅长和他们记录的影像给我带回来——他比你们那帮战情分析师要靠谱得多!”
旅长王靖有些受宠若惊地听着总统先生毫不避讳的话,但很快想起自己的副官,立刻开口道:“先生,我的旅还有一个指挥连,正在撤出战场的路上…”
陈明远想了一会儿,再次对旁边的人说道:“聚变打击时间推迟半个小时。”
总统并没有承诺要把自己的指挥连救出来,但只是一句“聚变打击推迟半小时”,就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
王旅长知道,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推迟半小时意味着总统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和压力,他强行压制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在装甲车内坐直身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旅座,看那边!”
刚刚挂断通信,一个警卫突然指向全息观测影像的一角。
十几道拖着长尾的空投荚,正从近地轨道上高速下降,那是总统承诺的ODST,他并没有骗自己!
“把所有数据整理好,准备撤退!”旅长命令道。
几分钟后,一个中队的奔雷装甲来到三辆装甲车前,在远远地看了一眼还在战斗的感染体后,开始护送127旅旅长和他勇敢的亲卫撤离。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后,无数道从天而降的驱逐舰主炮覆盖了整片战场。
在轨道轰炸之后不久,又有上百枚导弹被刚刚夺取近地轨道控制权的赫尔曼星舰投射下来,在亮到极致的光芒中,无数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像是在为整个赫尔曼星球镶嵌上一百多颗璀璨的宝石。
不久以后,独星体的官方媒体向整个星区发出一段长达一小时的实录视频。
在战争开始之后,钢铁帝国终于撕去“控制硅虫,保护人类”的遮羞布,在赫尔曼战场上使用了硅虫感染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感染体会突然失控开始互相残杀,让赫尔曼行星逃过一劫,但那些在钢铁帝国宣传攻势下,已经渐渐淡去的,对硅虫和感染体的恐惧阴影,再次浮上所有人的心头。
于是人们开始想起另一个一直在与钢铁帝国和它的元首对抗的人,还有人开始想到,感染体的内讧,是不是就跟这个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