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荷液已经注满座舱，两人一前一后坐在座舱内，看起来就像一对情侣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韩兼非试着动了动手臂，虽然有些阻挡的地方，但总算还能活动自如。

至少不影响开机动装甲。

“虽然不想打扰你们俩，”逗比的声音还是在座舱内响起，“但我们必须得弃船了。”

“我们走。”韩兼非的声音从黑闪的语音合成器中传出来。“我看不见，你来指路。”

“好。”罗曼诺娃的声音也从合成器中传出来。

两人的声音各不相同，却都是由装甲的合成器中发出，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精神分裂者的两个人格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

座舱中，女司祭的双手轻轻放在韩兼非的腿上，当需要左转的时候，她的左手就稍稍用力，右转时亦然。

在两人的互相配合下，黑色装甲跌跌撞撞地冲出私掠船，飞入太空之中。

两人左前方出现一颗行星的轮廓，正是教团的边境世界，最靠近联盟疆域的G7行星。

逗比放弃了对私掠船的控制，一枚导弹从远处飞来，准确地命中船头。

紧接着，第二枚导弹袭来，将那艘本就不太大的残破星船拦腰炸断。

韩兼非眼前一片空白，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凭借罗曼诺娃的判断操作装甲，一点点靠近行星轨道。

“吴桐子怎么办？”韩兼非好容易凭感觉让装甲摆脱旋转停下来，罗曼诺娃突然问道。

“她的逃生舱自带求救装置，”逗比答道，“这边的战斗已经引来了G7的近空警卫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你们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了。”

“黑闪的求救装置，是联盟制式的，”韩兼非补充道，“而且我们出现在教团行政星附近，可能会很麻烦——丫头，教团军会怎么处理突然出现在行政星附近的联盟装甲？”

“直接摧毁。”罗曼诺娃说。

“所以，我们还是别指望近空警卫队会来救援，他们收到信号，最有可能的是直接开上一炮，还是自己想办法在行星上着陆吧。”

“我在船上就跟你们说过。”逗比嘟囔了一句。

“黑闪的外壳能够抵御进入大气层的高温，结构强度也够，虽然没有实际试验过，但数据大概没有错，理论上是这样。”

“那就试试吧。”罗曼诺娃说，“到了地表之后，我就可以联系G7教区主教，他是老师好朋友的学生，应该会帮忙。”

“先到地表再说吧。”感受着怀中偶尔传来的触感，韩兼非也有些心猿意马，“祈祷我们不会遇到敌人吧，我看不见，你又不会开机动装甲，我们只有等死的份儿了——帮我看看推进工质还有多少。”

“12，”女司祭说，“要怎么做？”

“12够用了。”韩兼非说，“我需要调整现在的轨道，你注意仪表盘上的关键点，帮我尽可能让我们的运行轨迹与那些点拟合…”

罗曼诺娃试着调整了几次，消耗掉一些推进工质，但没有成功。

黑色装甲飞过一个巨大的弧线，被G7行星的引力捕获。

“现在的轨道不行，”逗比的声音响起，“这么下去，即使进入大气层，只有坠毁一种可能。”

“对了，”韩兼非突然想到什么，“逗比，你能控制装甲，你来操作。”

“我只能在你不在舱内的时候控制，”逗比说，“你自己设计的交互逻辑，驾驶员拥有最高有限控制权，为了避免误操作，你隔绝了所有物理操作接口。”

装甲像颗高速飞行的人造卫星，很快围绕G7行星转了一圈。

“还记得…意识谐振吗？”就在韩兼非一筹莫展的时候，罗曼诺娃突然开口问道。

韩兼非一愣。

“如果进入那种状态，”罗曼诺娃接着说道，“你或许可以通过我的眼睛看见外面的东西。”

韩兼非仔细回忆了一下两人意识谐振时的感觉，当时两人的感官和意识似乎完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或许真的可以在那种状态下，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世界！

“我该怎么做？”韩兼非下意识地拍了拍她，可触手之处，又是一阵心旌荡漾。

“我不知道，”女司祭说，“但可以试试，就像你用你的戒指时那样。”

韩兼非点点头，努力把那些稀奇古怪的联想排出自己的大脑。

几分钟后，他有些沮丧地放弃了：“不行，根本静不下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子又不是柳下惠，你让老子怎么坐怀不乱嘛！

罗曼诺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说现在这样吗？”

从刚开始两人挤在装甲座舱中时起，她就表现得十分平静，可对于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来说，未免有些过于平静了。

“人类的躯壳，不过是一堆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脂肪的组合体罢了，”不等韩兼非回答，她接着说道，“你不去想那些污秽肮脏的东西，自然就能冷静下来。”

她的话如同一桶冷水浇下来，熄灭了韩兼非躁动的心火。

那种感觉，就像在洞房花烛夜，当你掀开锦被时，新娘突然给你念了一段佛经。

“再来！”他努力排空大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努力将自己的脑海放空。

突然间，他似乎感觉到脸颊旁抗荷液缓缓流动的节奏。

那是罗曼诺娃呼吸的节奏。

他静心凝神，仔细随着那个节奏缓缓呼吸，直到两人的呼吸完全同步。

脑海中“轰”的一声，无数画面再次涌现出来，只是这次，他很快进入其中一幅画面之中。

视野渐渐清晰起来，他终于“看到”罗曼诺娃所见的一切。

两个人的意识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宛如一人。

此时的装甲座舱中，出现一个诡异的画面。

韩兼非闭着双眼，可当他的手脚动起来时，罗曼诺娃的手脚也在跟着他做完全一致的动作，当他的头转向一个方向时，罗曼诺娃的头也转向同一个方向。

你是我的眼，我是你的手。

这是一种诡异的状态，两人的意识都是独立的，却能够心有灵犀地同步做出相同的动作。

两人的手同时抬起，韩兼非的手指落在空处，罗曼诺娃纤细的手指却点向全息投影屏幕的一处位置。

姿态发动机喷口喷出气体，黑色装甲停止旋转，稳定下来。

接着，两人启动反向推动器，让黑闪的速度慢了下来，终于成功拟合了屏幕上的那条曲线。

很快，在行星引力的作用下，黑色装甲稳稳落入大气层中，带出一条细长的焰尾。

直刺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