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六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走到屋子最里面,从一个破木头柜子上,拿起一个药瓶晃了晃。
药瓶已经空了。
他愤怒地挥动左手,将整个柜子扫倒在地上,又用那只早已经硅化的左脚重重踏下,将柜子砸成一地木屑。
在做完这一切后,翟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空气很凉,很潮湿,吸进鼻腔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哪种冰冷的真实感。
翟六静静地站在一地木屑旁边,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颤抖。
镇定药物可以延缓自己被感染的时间,所以一定不能停下。
但在这个“混乱天堂”,这种药物应该只能从黑市上以极其高昂的代价买到。
翟六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件黑色的兜帽长袍,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摸着自己冰冷的左脸,他又找出一直联盟陆战队头盔,套在头上。
在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离开这座早就被废弃的矿工小屋,向距离这里只有几公里的小镇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镇子上的确有黑市,各种来路不明的物品在这里比比皆是,只要价钱合适,下至小道消息,上至制式军火,这些亡命徒什么都敢卖。
翟六低着头,缓缓在黑市中行走,他怪异的装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但大多数热只是瞄了一眼,便又继续自己的事情。
曼都利昂什么物资都缺,唯独不缺行事诡异的怪人,那些人愿意多看翟六一眼,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新面孔而已。
很快,翟六就在黑市最里面找到了一间挂着药瓶的小铺子。
他推开门走进去,闻到一股混杂了血腥、粪便、福尔马林和其他各种古怪东西的气味。
在已经被硅化的视野中,这些怪味的成分和比例甚至都清晰地出现在他的大脑之中。
“要什么?”一个忙着在试管和烧杯中调制药品的男人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翟六把那个空药瓶扔到他面前。
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新人?这阵子可没少来新人——混乱天堂里疯子成群,这种药可是紧俏货,你拿什么换?”
“多少钱?”翟六直接问道。
那人再次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不错,挺能吓唬人的。你打算用钱买?”
这颗星球虽然混乱,但交通并不闭塞,联盟通用的法定货币,依然算得上是这里的硬通货。
“多少钱?”翟六冷声重复了一句。
“二十万,一瓶。”柜台后的男人故意报了个天价。
在他看来,就算那个人砍掉一半,只要他出得起,自己也是赚翻了。毕竟这种药物在联盟医保名录中也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
“给我来五瓶。”翟六懒得跟他废话。“快点儿!”
自动接手白山以来,钱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数字了。
男人的眼皮跳了跳。
翟六抓起他的手臂,跟藏在自己袖子和手套下的个人终端轻轻触碰了一下。
“支付成功!”男人的个人终端中响起一声甜美的提示音。
翟六抓起他刚刚拿过来的药瓶装进口袋,转身就走。
“嘿,有意思。”男人笑笑,低下头接着摆弄自己的烧杯。
翟六走出屋子,向镇子外走去,没过多久就发现身后跟着两个鬼鬼祟祟的尾巴。
翟六冷笑一声,这就是“混乱天堂”吗?只要稍微露点儿白,就会有苍蝇叮上来。
他故意没有回到自己栖身的矿工小屋,而是向更远处的矿场深处走去。
那两个尾巴果然跟了上来,在他们身后,似乎还有一队人远远的吊着。
看起来那个卖药的家伙已经给了他很高的评价,自认为根本吃不下这么大的点子,才又找了这么多人来。
这种事如果放在以前,翟六根本懒得去搭理这群亡命徒,他有一千种办法甩掉他们,但或许是这些天以来极度压抑,让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想要将这几个人撕成粉碎。
于是他不急不慢地向前走着,任由那些人跟在身后。
在一处远离镇子,绝不会有什么人迹的地方,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天空中已经隐隐有些雷声,酸雨又要来了。
“赶紧吧,等会儿下雨了路不好走。”他对跟在身后的两人说。
两人从藏身处走出来,手里的老式火药枪指着翟六的头部。
不一会儿功夫,又有十多个壮汉开着一辆小皮卡车赶过来,人人手中带着家伙。
“不跟你废话,”一个跟踪者说,“把个人终端解除绑定扔到地上,你继续走路,我们转身回镇子,各走各的阳关道。”
翟六冷笑一声:“对啊,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废话啊。”
他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在说话那个人面前,硅化的左手像利爪一样,直接刺穿了那人的喉咙。
“怪…怪物!”其余的人拼命抠动扳机,但翟六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即使偶有子弹命中,打在他左侧硅化的躯体上,却连一层皮都打不下来。
转眼之间,翟六在六七个人中间穿过,每个人都是一击致命,毫不拖泥带水。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瞳仁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在死了八个同伴后,车上的劫匪终于意识到自己碰上了什么样的怪物,启动车子调头就跑。
可翟六的身影似乎比他们的车还要快上一些,开车的劫匪只来得及想一句“他怎么那么快”,便被翟六伸进驾驶室的右手扼住脖子,从车窗中拉了出来,直接摔死在地上。
然后,翟六向前快跑几步,左手重重砸向车头,将整辆车都砸飞起来 皮卡车翻了几个跟头,侧翻在道路一侧的山坡上。
翟六一步一步走过去,被甩出来还没有死的劫匪,被他一手一个,干净利落地杀死在路边。
一声闷雷响起,昏红的天空中再次下起酸雨。
在刚才的战斗中,翟六的头盔已经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此刻的他,默默静立在暴雨之中露出半张狰狞的面孔。
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像是一种呼唤,又像是一种共鸣,像是一个疲惫的旅者来到一处温暖的港湾,由衷发出一身“啊原来这里就是我的家”的感叹。
那是一种完全透明的感觉,一种无处存在又无所不在的感知。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原来我翟六——不,不管我叫什么,不管我是谁——原来我本该如此!
暴雨中,被杀死的匪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直至完全变成一个感染体。
十多个感染体默默站起身来,和翟六一样静立在雨中。
翟六抬起头,转身就走。
感染体们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向那座矿工小屋走去。
他只要动一动念头,那些感染体就像自己的肢体一样,忠实地完成自己的指令。
翟六一言不发,径直走进停在矿场中的飞来峰号中。
那些匪徒转化的感染体将船上十二个休眠仓一一抬出,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空地上。
翟六走过去,一个个打开那些休眠仓,十二个前白山雇佣兵一个个走出来,默默站在大雨中。
“我明白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所有感染体说,“我终于看清了我的使命,终于知道了所有问题的答案,因为…”
他向前跨出一步。
“因为,我即是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