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1 / 1)

“大才!大才啊!”

“难怪青阳老匹夫和敬之兄皆欲将其招揽入学宫门下。”

又一儒士后知后觉般慨叹道。

“哦?还有这回事?”

旁边又一位夫子站起身来,似乎颇感兴趣。

“可不是嘛,据说青阳老匹夫这次下了血本,连祖传的那支白鹿细毫都拿出来了。”

座中一阵哄笑,显然皆非白鹿学宫中人。

“不知兆陵兄有何高见?”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皆汇聚到方才道出少年身份的儒士身上。

儒士姓张名沅,字兆陵,清源山未央宫七贤之首,文道伪七境大儒。年少成名,十三学宫内颇负盛誉,以诗赋策论见长。

“稍加雕琢,可成大器。”

满座皆惊。

能让这位素来不喜予以后辈过高赞誉的未央宫夫子另眼相看,足见少年天赋之佳。

“兆陵兄觉得他能跨过几道龙门?”

张沅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道:“还能再跨过一道?”

“升龙台登顶第一人。”

众人愕然。

“兆陵兄是觉得他能跨过整整四十九道龙门?”

张沅点头默应,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上一句。

“吾观台上人,皆逊于此子。”

“呵,兆陵兄未免太过高看这个年轻人了。”

坐在另一侧的儒士冷笑一声,似乎对张沅所言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其身份特殊,不便针锋相对。

“升龙台四十九考,贯古今文理,盖经史子集,可不仅仅是作出几首华词艳句就能蒙混过关的!”

“有些东西,你们看不到的。”

张沅并未开口反驳,更没有多余的解释。

这个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的大儒夫子,只是说出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话后,其他人便再没了半点动静。

文道七境,融百家学法,开心门关窍。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以心驭神,以神望气。时来天地同力,可观造化福运,机缘命理。

距离七境仅有一线之隔的张沅,早在数年前就已参透望气之术的奥妙所在。只待水到渠成突破最后一道桎梏,便可实至名归。

旁人能看见的东西,铁定逃不过他一双慧眼。

他能看到的东西,旁人却未必悉知。

升龙台上,少年自跨过第三道龙门后,一路拾阶而上,如有神助。

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连答小考一十六题,身形已然逼近第二十道龙门。

站在一旁亲眼目睹全程的郑霖彻底五体投地,心服口服外加佩服。

不愧是出身赵氏一族的后辈子弟,当真不负于“亚圣”二字。

这一道登天梯过龙门如履平地的身影自然逃不过升龙台上越来越多书生儒士的关注,关于少年身份的猜测众说纷纭,却大抵不离十三学宫之外。

有些自下三层而来曾见识过少年吟诗作词傲人风姿的读书人心中早有分晓,对台上这个年轻人未免愈发刮目相看。

“书爷,马上就到第二十题了,还顶得住吗?”

随着升龙台阶数的升高,少年能明显感受到无字书灵应答速度的减慢,早不似最初那般轻而易举。看来想要顺利通过四十九考登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有小爷给你压阵,只管撒开腿跑就是。”

少年笑而不语,没有再耽搁时间与无字书灵辩驳,大步跨过第二十道龙门。

升龙台四十九考,题二十。

文议:读书人于江湖之间、庙堂之上,当如何自居自处,方无愧平生所学,明辨忠孝仁义之道。

八步八梯,一阶五十息,不得少于百字,逾期复始。

升龙台上上下下一片哗然,目光多半集于少年一身。

好一道浅显明了却又暗藏玄机的议题!

在场的儒生学子,十有九数出自十三学宫,皆受过文道脉脉相承的正统传教。

五经十三书一十八文七十二论,林林总总共计一百单八门学问。其中尤以文议与策论两门最为繁琐高深,最需下苦功夫。

以文章议世事,是为文议。

以谋策论时事,是为策论。

如今少年需作答的这道议题,偏又是行文八议中公认位列前三席的以文议政。

升龙台第二十题,四百息时间,要想如期完成这样一篇议文,绝非易事。

对于从未接触过文议的少年而言,更无异于雪上加霜,难上加难。

“小子,这题…”

无字书灵有些犹豫吞吐:“需要给我些时间。”

“无妨,这次换我来。”

少年面露从容笑意,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读书人当于江湖之上庙堂之间如何自处?

议题浮现在光幕上的刹那,其脑海中便已不由自主跳出那句千古名言。

第一步迈出,那道备受瞩目的清瘦身影洒然穿过第二十道龙门,踏上第一级台阶。

“人学始知道,不学非自然。”

“读书人,读圣贤书,明圣贤礼,晓圣贤义,而自近圣贤。”

“虽苦乏而未更易,虽疲困而未轻弃,是何故?”

“盖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然勤于学,必有所为。有所为,必长存志。”

“读书人,志在何方?”

少年缓缓踏步,跨过第三道台阶。

“好男儿,当志在天下,胸怀四方。”

四周鸦雀无声,甚至连正在答题的诸多学子亦痴痴驻足观望。

整座升龙台,仿佛只剩下这一道并不如何响亮的声音。

“读书人,学为何用?”

少年踏上第五阶,用时一百五十息整。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少年踏上第六阶,脚步愈发平稳。

“读书人,如何自处?”

少年踏上第七阶,忽然停下脚步,转身背对龙门,抬起那双清澈眸子。

答案,显而易见,但只有他自己清楚。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悬浮在少年身后的光幕轰然炸裂,碎成斑驳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