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一声钟响,山河倾覆。
不过这钟声响起的背后,注定不被世人所知晓。
祭坛上下,众人叩首吟诵,如陷魔怔,丝丝缕缕的雾霭自心间升起没入九重祭坛,八枚符石随即猛然撑开光柱,如一阵水波扩散至天边。
八枚符石自祭坛之中升起悬浮于祭坛之上,如八颗明月,倾洒着云雾般皎洁的光芒,将祭坛众人笼罩其中。
而那个将整个魇铸城笼罩其中的圆盘,也在八枚符石升起之际渐渐缩小,凝聚成一个不断有神秘字符穿梭其中的蒲团。
一个身影,高坐在蒲团之上。
源源不断的洁白云雾落下,没入众人体魄之中。他们的身体之中也不再有灰蒙蒙的雾霭飘出,而一缕金黄色的丝线,便在灰色雾霭停下飘飞之后自众人眉心当中升起,如一条灵蛇,蜿蜒盘旋缠绕在蒲团之上的身影之上。
随着金丝化开,蒲团之上介于虚实之间的身影,便如披着一袭如金汁浇灌一般璀璨夺目的躯壳。
此时,魇铸以北,大漠之中,无尽的沙尘如流水倒垂天际,四轮明晃晃的太阳藏在其中,时而大钟轰鸣,拳印震天;时而文字翻飞,剑气如虹。
只是这一切,都被这漫天沙尘罩在其中,留给世人的只是一片漆黑。
城头的士兵,望着北方漆黑如墨的天空,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嘴唇蠕动,情不自禁随着耳畔响起的古老祷祝,低声吟唱。
仿佛这声声祈祷之中,存在一股奇异的力量,但凡虔心歌颂者,都会被这股力量加持。无论身前所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们都敢握住手中兵戈,与之酣然一战。
突然,一道极其明亮的光芒自黑暗当中冲出,携带者毁天灭地之势,径直朝着魇铸城冲来!
城头士兵见状,猛然抬起头,死死握住手中早已沾满汗水的刀枪,颤抖着腔调吟诵着世世代代传颂的歌谣。
“浩浩九天,吾神破军,无极无量,庇佑苍生。”
“浩浩九天,吾神破军,无极无量,庇佑苍生!”
渐渐的,声音从起初的颤抖,变得激亢昂扬。
他们,起身大吼!
“吾神破军,无极无量!”
“杀!”
轰——
硕大的城楼,连带着城楼之上奋力挥舞着刀枪的士兵,于一瞬间,化作了尘埃。而那道自黑暗中升起的光芒,却没有因为一座城楼无数士兵的烟消云散而慢下哪怕一个瞬间!
只是眨眼功夫,光芒便照在九重祭坛上的金色人影之上。
紧接着,因为众人眉心金色丝线而变得金光璀璨的人影,猛然睁开眼顺着光芒望去,呵斥道:“大胆!”
话音一落,面目威严的金色人影一晃,便消失在了祭坛之上。
黑暗,又一次吞没光明。
八枚符石缓缓坠落,落在起初升起之地,一道明亮的光圈由远及近,聚集为八道璀璨夺目的光柱,再渐渐暗淡,七十二级阶梯之上磕头连连的神使的眼中,一道光芒缓缓散去,神使抬头望去。
原本祭坛之上偏偏起舞去神女临世的身影,不见了踪迹。
神使便站起身,面朝祭坛之下的人们振臂高呼道:“礼——闭!”
众人闻声抬头望来,果不其然,九重祭坛上就如往初一般只剩下神使大人的身影,便很迫不及待的问道:“大人,怎么样?”
神使双手拢袖,闭上双眼细细聆听着什么,时不时点点头,过了片刻,神使睁开眼,朝着众人微微一笑:“神说,他已经听到你们的祈祷,已然出城降魔去了!”
说完,神使抬头望向北方,指着黑的无边的北方苍穹说:“你们看!”众人转身望去,神使接着说:“黑暗里,会有光芒升起,会有剑光坠落,会有神影绰绰。”
似是应神使所言,黑暗里,一株忽明忽暗的大树摇曳着身姿,一枚枚字符牵连成串如一枝柳条轻舞。
一个人影,向天出拳,一阵阵似有似无的钟响,落在耳畔。
众人大惊,转而大喜,又一次跪倒在地磕头连连,他们激动得浑身颤抖,带着一丝哭腔高呼。
“浩浩九天,吾神破军,无极无量,庇佑苍生。”
神使挺起胸膛,面朝黑暗,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中一道光芒一闪而逝。
一个注定无人在意的角落,一扇柴门悄悄打开,一个双枯瘦如柴的扶在门上,一颗顶着枯黄野草的脑袋探头探脑伸出,似是在打量着什么。
眼见四下无人,听闻远处哭泣声阵阵,一个健步如飞冲出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径直朝着墙角跑去。
伸手探了探倒在墙角之人的鼻息,骨瘦如柴的身影很明显松了口气,看着柴门到墙角之间空地,那个身影犯了难。
这时,一声极为宏大,极为嘹亮的钟声响起,远处传来阵阵惊呼,那个瘦骨嶙峋的身影便不再犹豫,使出浑身气力扶起墙角之人,连连换上好几口新鲜空气,这才低声自言自语道。
“一,二...三,冲!”
电光火石间,骨瘦如柴的身影拖着倒在墙角的身影一溜烟躲到柴门之后,连连拍着胸脯,摊开双手,一双昏暗的眸子中,满是不可思议。
可能是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这双手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竟然能扛着不论是个子,还是体重都要超过自己许多的男人,跑得还这么快?
也许是老天爷保佑吧!
小姑娘如此想到,双手抱拳朝着天空摇摇拱手。
谢了!
“呼——”
瘦女孩重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爬起身,顺着柴门瞧瞧望去,那个站在七十二级阶梯之上的身影,让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便轻轻关上了柴门。
擦去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瘦女孩低头望着跟前沉沉睡去的人儿,她笑了。
傻呵呵的笑了。
或是想起什么,她的笑容戛然而止,回头远远看了一眼九重高高的祭坛,她又有些想哭。可是她知道,眼泪在这个世界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尤其是,女人的泪。
轻轻叹口气,瘦女孩扶起墙角少年,顺着种满瓜果蔬菜的小院,朝着一间很小很小的茅草屋里走去。
茅草屋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两个人。茅草屋很破,破的只有一个角落里能够勉强遮住天上垂下的雨帘。
好在此刻除了北方天空昏暗,天上便只有几朵悠闲自在的云彩。
瘦女孩将温子念放在唯一能够遮风避雨的墙角,轻轻盖上单薄而又破旧的被子,便抱着膝盖蹲在温子念面前怔怔出神。
她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虽然她的年级不大,虽然没有走过很长很长的路,斗大的字也没见过几个,可是她知道,在她记得的这么多年以来,他是第一个敢向神使拔剑的人。
而且,还是为了救一个女人而拔剑!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刚要拔出剑,他就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可是......他拔剑了!这就很......
想到这里,瘦女孩便很是好奇的看向温子念,看向被他背在身后的木剑。
要是一柄什么样的剑,才会敢朝神使劈去?
好奇之下,瘦女孩伸手轻轻摸了摸剑柄,想要拔出这柄因为一个姑娘而被拔出来了的剑。
一股如触电般的感觉从指尖传来,瘦姑娘连忙缩回手,眼中一亮,好奇心越发强大。深深吸了口气之后,瘦姑娘重新伸出手,猛然捏住浮萍剑柄。
嗡嗡嗡嗡嗡 如捏荆棘的刺痛感充斥着瘦姑娘的大脑,但是她还是死死咬住牙,想要将其中的浮萍拔出来。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浮萍当中传来,将瘦姑娘整个掀飞出去,撞在茅屋的梁柱之上。
瘦姑娘爬起身,龇牙咧嘴揉着腰。
再次望向温子念,瘦姑娘很是不服气的卷起袖管走来,此时,温子念略带痛苦的拧了拧眉,瘦姑娘见状,一下子放缓自己的脚步,蹑手蹑脚走到近前,轻轻拉起一角被子,将温子念盖了个严严实实。
眼睁睁看着温子念蹙起的眉头舒缓下来,瘦姑娘这才重重松了口气,连连拍着胸脯走到另一端的角落。
靠着墙角蹲下,瘦姑娘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另一个角落里收回,抬头望着天空几朵飘过的白云,瘦姑娘的眼前又一次闪过墙角拔剑的身影。
要是这个世界上,能多有几个敢为她们拔剑的人,那该多好。或者说,她们要是有那个敢想神使拔剑的勇气,那该多好。
想着想着,天上朵朵白云堆积,阳光暗淡,瘦姑娘面色一苦,双手合十苦兮兮嘟囔道:“千万别下雨呀,千万别下雨,下雨就不好玩了呀。”
然而,也许这片忽明忽暗的天空之下,女子都是被遗弃的人吧,瘦瘦小小的姑娘越是祈祷,雨来得越快,来得越大。
屋外传来阵阵疯狂大笑,一遍又一遍念叨着什么“上神显灵了,上神显灵了”这类的话,小姑娘很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感受着脸上渐渐变大的雨,小姑娘嘟囔道:“贼老天!”
重重叹了口气,小姑娘爬起身走到温子念躺着的角落里,与温子念一起躲避这场突然降临的大雨。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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