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扬州城内灯火摇曳,如天上星光倒映人间。
街上人来人往,借着灯火星光于大街小巷里,享受着红尘喧嚣。
有的人,却不喜灯火星光,偏要藏在黑暗里,偷偷摸摸如蟊贼。而有的人,腰间挎着个叮叮当当乱响的葫芦,鬼鬼祟祟跟在身后。
某人就很无奈,站在一条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喂,做贼呢,你能不能专业点?”
巷子口边,一个特地换上黑衣黑裙,一头乌丝扎了个冲天炮的女孩儿,吐了吐舌头将身后烦人的葫芦扯到怀中,狠狠扇了两巴掌。
早知道就不该将它背出来的 秋雨婷嘟囔着嘴,扭扭捏捏走到巷子里,尴尬一笑说“那个呀,这不是子念吗,好巧好巧,你也来赏月吗?”
温子念抬头寻找一番,翻了个白眼道“可不是嘛,今天朔月,月亮老大了!你看哪儿,哪儿,还有哪儿,啧好多、好大啊嘶——”
秋雨婷下意识顺着温子念的指指点点望去,脸色腾地一下便如熟透了的桃儿,低着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要是不做点什么掩饰掩饰,岂不是更加尴尬?
于是秋雨婷小琼鼻一皱,眼睛一眯,将浑身气力灌注于脚后跟,抬腿就这么一跺!
某些人额头青筋瞬间暴起,五官紧急集合挤做一团,弯腰抱着脚,大口大口吸着凉气,翻着白眼在巷子里跳来跳去。
秋雨婷悄悄望了一眼,吐了吐舌头暗呼糟了,是不是用力过猛了?这样是不是不淑女了?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呀?
转念一想,错了吗?哼,才没有,谁叫他欺负人家的嘛!
哼哼哼,活该!
惨遭飞来横祸的温子念,此刻忙着享受疼痛带来的触感,一度怀疑自己脚背上的骨头,是不是已经碎裂成渣,后半辈子是不是要翘着一条腿过日子了?是不是也不能继续寻找小师叔了?
想着想着,温子念便觉得十分委屈。
招谁惹谁了?他只不过想趁夜去扬州城里的城主府,看看那边又有什么新的线索,还特意挑了一条少有人烟的巷子,摸黑而行。
他就搞不懂了,他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如何会被这小丫头摸去了心思?还换上黑衣黑裙黑布鞋,加上一头乌黑的青丝,站在黑暗里还真不好看得见踪迹,比他还要像贼 好嘛,你做贼也就做贼了嘛,大道如此的宽阔,何必非得要挤在一起艰难前行?
既如此,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桥吧!
话不多说,温子念一瘸一拐转过身走入灯火阑珊处,丢下面带绯红的秋雨婷站在黑暗里,进退不得。
朝前走,沿着小巷七拐八折,最后也能到达今晚的终极目的——城主府废墟,可是温子念不走小巷子了,她觉得像她这么好看的姑娘,一个人摸黑前行,有些风险。
朝后走吧岂不是变相认错了?
秋雨婷,很难。
抬头望了一眼深邃的巷子,灯火寥寥黑暗幽幽,像是有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她朝里钻。
打了个冷颤,也顾不得什么难不难的问题,扭头便喊“温子念,等等我嗷”
温子念一瘸一拐的身影微微一滞,重重叹了口气,无力的耸拉着脑袋,懒得去管会不会被有心之人发现他的踪迹,也懒得掩饰去城主府一探究竟的心思。
把心一横,只差没有拉过一条横幅,上面写着“老子要去城主府”了,有本事来拦拦看。
虽然他这大晚上的去城主府废墟,任谁看见也不会觉得他是去观光游览的,心中肯定会觉得这人的心里,肯定藏着点什么!
不过呢,现在情况变了,身后多了条好看的黑尾巴,不管她的目的为何,只要跟在自己身后,无形之中背上的一言堂标识就越发的清晰了。
这样一来欸,不错不错!不过这戏,要演就演全套。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便有这么一道奇怪的风景。
一个青衫少年郎,衣衫亮丽纤尘不染,腰间却挎着个破破烂烂的布袋,不伦不类还一瘸一拐,耸拉着脑袋像极了心死身存的行尸走肉。
身后却跟着个好看的有些不像话的姑娘,抱着这朱红小葫芦,嘟嘟囔囔一脸不爽,黑衣黑裙黑布鞋,头上还顶着个冲天炮,要是将脸一蒙,十个人出来有九个人会怀疑她——
是个贼!
即便没有蒙着脸,街上来往人影还是投去一个奇怪且戒备的眼神。与其擦肩而过之时,还是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腰包。
最让人感到奇怪的,便是这瘸腿少年的速度。
路途虽然不算远,两个大楼之间,只不是短短一条街的距离,奈何步履蹒跚,温子念秋雨婷二人从街道的这头走到另一头,足足花费了半个多时辰。
要知道,扬州城再怎么大,最为繁荣昌盛的地带,也就那么一点。身为大威九州当中号称鱼米之乡的扬州,他的城主府自然不能太过寒暄,其地段必然在整座城的中央。
放在平时,一个年仅十三的孩童,也能一口气往返城主府一言堂狂奔一个来回,按理来说,便是如蛆虫般蠕动,也要不了半个时辰才是。
他温子念如何走出来的战绩,便是秋雨婷也有些感到迷糊。
走一步,停顿好半晌,再走一步,又停顿好一会儿,走着走着,秋雨婷便觉得恍惚,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旁鼎沸的人声渐渐淡去,秋雨婷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几分,这才发现历经千难万阻,她们终于到了!
这不禁让秋雨婷开心得原地蹦了起来,拉着温子念的手又跳又叫“到了到了,终于到了!哇塞,真不容易啊,一路以来就仿佛是跨过了千山万水,从南到北了耶”
温子念翻了翻白眼,挣脱开秋雨婷的手,伸了个懒腰后扭头便朝着一言堂的方向大步离去。
秋雨婷楞了楞,连忙拉住温子念,疑惑道“你不是要来探一探城主府的吗?”
“嗯?我什么时候说的?!”温子念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秋雨婷。
秋雨婷怔住,反问“那你出来干嘛?”
“你看着天上的月额,星星是多么的璀璨,在看看这街上的灯欸?怎么都熄了?不管不管,反正就是心情好,出来走走!怎么,你有什么独特的见解吗?”
秋雨婷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踮起脚尖活动活动了筋骨,咬着牙说道“哦心情这么好呀还走走?”
温子念见状,连忙抱头蹲下,如老母鸡护鸡崽子般将脚掌藏在身下,失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话好好嗷松手松手,疼疼疼”
秋雨婷眼见下不了脚,便伸手揪住温子念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圈,咬牙切齿道“君子?本姑娘是女子!嗯知道吗?你们家大圣人还说了‘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不是吗?”
“嗷错了错了,松手松手,再不松手耳朵要掉了嗷”温子念歪着头,顺着耳朵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身姿,以此减轻些疼痛感。
秋雨婷觉得差不多了,松开手重重哼一声,便朝着一言堂的方向大步流星走去,并暗暗发誓再也不理温子念了,哪怕他嗯反正就不理。
温子念揉了揉耳朵,龇牙咧嘴站在大街上,看着秋雨婷离去的身姿,心有余悸。
好家伙,以后见着好看的小姑娘,就躲远点!嗯!!必须躲远点!!!
秋雨婷气冲冲的走了,温子念一边揉着耳朵,一边缓缓走在大街上。
一双眸子随着秋雨婷的离去,渐渐变得深邃。
如果他没有猜错,前不久的扬州,也有个如他一般的人,沿着城主府与一言堂的之间宽阔大街上,走得极慢,走得极久,来来回回的停顿,驻足。
旁人看上去,也许只是为之感到奇怪,觉得他可能在等人吧,可是一天过去,两天依旧,第三日街上行人应该都会摇着头,叹着气,说他真可怜,等了这么久最后等到的只是更加深刻的失望,
想必天下间,又要多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年吧!
事实上 这张符,能够以整张宣纸为桥梁,勾连上下两轴轩为门轴,洞开玄门。这扇门,足够的大足够的深,天地间浩瀚无垠的元气为之一震,如千里堤坝决堤,洪水滔滔,元气滚滚。
只是一瞬间,大开的玄门门轴便撑不住浩荡的元气,刹那间被这天地间至纯的元气打为了齑粉,荡然无存。
而不管是城主府还是一言堂大楼,便是当中藏着百余符师,如何敌得过如此宏大的玄门元气?除非谁家的家底殷实得不像话,将符石炼作琉璃瓦,兴许能逃过一劫。
可是遍观九州,即便是大威帝国的当家人宁景霄,也不见得有这殷实的家底。
要不然还叫他弟弟带人深入十万里大山,挖了这么多年的矿?
不过温子念很是好奇,他在这个街道上,写了什么字,画了什么符,又是以何种方法激活的呢?
这个时候便由不得温子念不感慨,人与人之间,那里有什么真正的并肩而行共进退。
那人遇到温子念之前,还是一个怀中揣着一块符石,却将每一次洞开玄门都视作最后的辉煌,小气得不行。
可是他是从何时起,便已经走得这么远了?也不知从何时起,他怀里的符石已经成了一支笔!
执笔定江山,泼墨作山河。
文以,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