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相逢。
世间有很多来日方长的分别,偏就成了终生不见,也有很多永不相见的诀别,却又是山水有相逢,来日方长。
比如此时的舒月,就以为她就只能这样,打鱼送祝福,落得个好名声。至于昔日种种,已如云烟,不愿也不想再见二者。
其一,是那些个昔日一起聊天吹牛,阿谀奉承自己的同僚。其二,便是眼前这两个风度翩翩少年郎了。
但凡遇见其中的任何一人,自己也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舒月洒然一笑,至于披着蓑衣的老者,与我何干?老人口中的野路子嘛......野了又如何?不野也能如何?!
“老人家说笑了,我一个将死之人,哪里来的什么路子?又何谈野不野?”
“你要是没有路子,就不会沦落至此,你要是有了路子,又不是这么野的话,更不会落得个经脉尽断,活着等死的境地了。”
王四一听,将死之人?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
老家伙也说要死?!!那可不成!
二话不说,王四便伸手死死抓住蓑衣老翁的胳膊,喘着粗气,瞪大眼眸。
当中流转的恐惧和害怕,几乎都要凝聚为实质了。
很显然,王四已经将这老翁视为他眼中红姑娘的唯一希望。
老翁皱着眉头,颇为不满的将王四爪子拍掉:“松手,你给老夫松手,年轻人怎么能这么毛毛躁躁的?着急个屁啊,她又不是你媳妇儿,死不死活不活,与你何干?”
媳妇儿?
这可让心中小算盘打得哐啷响的王四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结结巴巴说道:“不不不,我我我...我就觉得这么好看的姑娘,不应该就这么年轻就...就...”
老翁很不客气的嗤笑道:“就什么?就死了吗?那照你这么说,如果她要是长得不...不这么漂亮好看,是不是就活该等死?或者她要是年纪大点,帮你生个一儿半女,也可以痛快去死了?”
“不...不...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我就....”
老翁犀利的话让脑子本就不怎么灵光的王四,更加浆糊了些。
虽然他知道,老翁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他也知道自己不是这么个意思,就算是这个意思,也要否诀!
毕竟还没骗到手,提起摊牌就是认输了嘛,那顶天老好人的伟岸姿态岂不是碎得稀烂?
那可不行,必须解释!
只是当他想要开口解释什么的时候,脑中的浆糊胜似浆糊,就别提解释什么了。
好在舒月只是经脉俱断,脑子还是那颗被誉为天才的脑子,稍加思索便懂了蓑衣老翁的意思,摇头笑道。
王老四心里的小九九嘛...天才也不是这么个天才,自然不太懂。
“老先生不要为难他了,我好看也好,不好看也罢,都是属于死无足惜那种,对吧——符师小哥哥。”
舒月三言两语,拉出莫真将王四的窘迫盖住,严严实实不漏丝毫。
莫真松开拳头,深吸一口气,答非所问:“怎么回事?”
舒月故作疑惑:“什么怎么回事?”
“我是说,你...怎么就筋脉尽断了呢?”
像是因为自己心中油然而生的几分同情感到可笑,摇摇头后,嘲笑道。
“我看你长剑红衣,砍得一手好头颅哇!难道真的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舒月微微一笑:“或许吧,你是不是想......为那几个衙差报仇?”
莫真冷笑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看你现在,还配我花费气力,取你项上人头吗?”
顿了顿,莫真像是想起什么,嘲笑道:“而且,筋脉尽断的滋味,想来也不好受?我要是出死你,岂不是帮你解脱,便宜你了?”
“既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就活该你受尽折磨,在痛苦和煎熬中,惨然死去!要是几位大哥泉下有知,肯定会很开心。”
王四听着两人的交谈,愈发迷糊:“怎么?你们......认识吗?”
莫真冷笑道:“认识,怎么能不认识,你眼中的绝代佳人,动手砍起人来,那可真叫一个利落干脆,潇洒自如,一剑一个脑袋,落在地上都还会眨眼呢。”
王四惊惧,想着这位姑娘好像还真有柄...剑!脸色瞬间煞白,不敢置信也不敢多说什么。
老翁对于莫真与舒月的前尘往事,毫无半点兴趣,但是舒月所走的野路子,他可是相当的有兴趣。
“好了,都闭嘴吧,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老夫懒得管,也不想管,不过小姑娘,我且问你,你师承何门何派?”
舒月摇头道:“并无师承。”
老翁闻言气笑:“这他娘的什么世道了?现在这山野散修已经这么厉害了?还是说,现在的后辈晚生,都他娘的这么天才?”
舒月歪头想了想,再摇摇头:“与其说我没有师父,倒不如说我没有固定的师父。”
师父?固定的师父?这让蓑衣老翁越发迷糊了起来,问道:“这...难道真的是时代变了吗?师父,还有固定或者没有固定一说?”
“那倒不是,大多修行符石一道之人,都是那么一两个引导其修行的师父的,不过我不一样,我们那里,有很多指点我们修行的...嗯,前辈师兄吧,只是都是匆匆一撇,丢下几句话之后,便消失不见。”
“所以呢,我们每个人的路子,都不相同。每个人都曾受到几十上百人的指点,而且指点之人的多寡,与你的疑惑多少有关。”
“比如你今天闭关悟道,心生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便可以提出疑惑,自会有独特见解之人前来指点。”
老翁震惊:“现在还有这种玩法?”
舒月点点头:“所以我们那里走出来的人,所学所知所想都和常人不一样。”
老翁眯眼打量着舒月,缓缓道:“所以,这就是你筋脉尽断的原因?依老夫看来,你!应当走的是悟道修行,而不是纯粹的符石!对吧!”
“老前辈果真见多识光,我们那里有人曾问过,什么是符石?为什么符石之中蕴含着这么大的力量?又是为什么,符石中的力量,能够按照我们的意识变化而变化?”
老翁点了点头:“想法不错,但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思考这个问题的人,山里藏着很多!”
舒月说道:“老先生说的,应当是名川大山中的那些苦修士吧,嗯...我那师兄也属于苦修士吧,不过他的想法偏激,行为更偏激。”
“哦?你且说说看。”
“别的苦修士,大多走的是‘格物致知’合道符石,却从不利用符石中力量,而是将细细钻研,琢磨,它是什么,从何而来?如何而来!据说有人一夜间顿悟,次日清晨化虹飞升......”
老翁嗤笑:“飞升?我呸...老夫又不是没见过,还飞升,飞他娘的升,明明就是他娘的把自己得渣都不剩!!!”
舒月怔了怔,一脸迷茫的说道:“这...依老先生所说,那岂不是飞升既死?”
老翁重重点头:“没错!”
“可是....”
“没有可是,起初老夫也不信,但是后来,不得不信...好了,说远了,该说说你那个师兄吧!”
“噢!”
舒月将满头疑惑压下,面颊微红朝着众人道:“你...你们稍等一下下,我...我去去就来。”
想跑?哼,门都没有!
莫真眼睛一瞪,双拳紧握威胁道:“你想干什么?”
舒月一脸难为情,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人群中藏着个亭亭玉立,温柔可人的圆脸小姑娘,眼睛一亮。
“咦,小妹妹,你可以帮姐姐一个忙吗?”
林曦楞了楞,指着自己问道:“姐姐,你是说我吗?”
“嗯嗯嗯,没错,你来帮我一下,这里...只有你能帮我。”
林曦若有所思,抬头看了一眼温子念与莫真,二人不说话,也不点头。
莫真轻轻松开背在身后的手,一颗拇指大小的符石忽明忽暗躺在手心之中。
温子念很干脆的将背在身后的木剑取了下来,握在手中。
“好,姐姐请带路!”
老翁自然看见两个少年的奇怪举动,瞧着温子念将背后的木剑取了下来,连连翻着白眼。
这人真寒酸,寒酸也就寒酸了,一把破木剑,也好意思拿来威胁人?
唯有舒月,额头突然之间满是细微汗珠。
少许,林曦拖着一块白色锦帛,径直朝着老翁走来,身后跟着个神色别扭,脸颊通红的舒月。
“老先生,这是你要的东西。”
老翁皱着眉头接过锦帛,惊异道:“咦,这是何物,还挺暖和,嗯....挺香的!”
舒月脸色红的堪比身上大红的衣裙,林曦也有些不自然,连同老翁在内的四人,一头雾水。
不过老翁是懒得琢磨,他的三魂已经被锦帛上的细小文字悉数勾走。
锦帛之上文字颇多,老翁静心品读,只是这锦帛之上的言语,上下文不连贯,当中语句也是含糊不清。
看得老翁大皱眉头,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读完。
虽然很多都是废话,和那小儿所写,今天清晨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中午如何下午晚上又如何云云,流水账般的记载。
只是这些流水账,记载的只是一件事。
有人洞开玄门,将其中的力量引入肉身,借四肢百骸、经络窍穴藏之。
这让老翁暗呼好家伙。
别人只是挖沟造渠,灌溉农田,或者伐木造舟与江河同行。
可这位爷倒是别开生面,挖了一个好大的坑,引来满江河的水!所以老翁很是好奇,这位爷最后如何了。
“嗯!大才也,不过老夫很好奇,这位‘天才’最后去了哪里?”
舒月收敛心情,摇头道:“不知道,有人说他消失了,有人说他化虹飞升,回归神明的怀抱了。”
老翁点头,果真如此。
舒月很疑惑:“老先生不是不相信什么化虹飞升的吗?怎么又......”
老翁奇怪道:“老夫没说相信啊?但是他消失或着‘化虹’不是注定的结局吗?”
“嗯?”
“按照这位‘天才’所言,他得需要多大的肉身才能将源源不断的江水容纳而下?很显然,天下间都没有,那么...”
“被这滔天巨浪打落水底,也是必然,肉身都撑做齑粉了,可不就是化虹飞升了吗?”
舒月整个人愣住,失声尖叫道:“怎么可能?”
老翁颇为同情的看向舒月:“所以,你走了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