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孙权的府中,鲁肃不免有些感慨,随后便改道去了周瑜的府上。
然而,令他感到有些疑惑的是,在得知顾雍之事以后,周瑜倒是神色自若,似乎并未因此而怪罪雷云…
多年的好友,他对周瑜的为人可谓是知之颇深,似这等事情其不可能毫无反应,除非是其中另有缘故。
思索了片刻不得其解,鲁肃也索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谓周瑜道:“公瑾,你看燕公此去后,燕国何时会起兵?”
“呵呵,子敬宽心便是,我料燕国很快便会出兵,届时我江东之威胁可解…”周瑜悠闲地摆弄著面前的茶具,颇为笃定地道。
“哦?公瑾何以知之?”鲁肃闻言有些惊讶地望著他,心中更是感到更加疑惑。
“因为他们不得不出兵?”
“这却是为何?”
“道理很简单…若是雷云这个燕国之主死于曹军手中,燕国的百姓以及他们的近百万大军会放过那曹操吗?”周瑜缓缓地将一盏香茗推到鲁肃的面前,神色颇为诡谲谓之一笑。
雷云死于曹军之手?
闻得周瑜之言,鲁肃心头不由地一震!
随即,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也油然而生…
他这边正要开口,便又听周瑜道:“早在雷云离开江东之前,我便暗中将其身在江东的消息透露给了曹操…那曹操与雷云乃是劲敌,早已水火不容,其闻讯之后必定会时刻监视燕国使团动向,而后派人于途中截杀。雷云一死,燕国军民必群情激愤,势必与曹操拼命;届时两虎相争,无论谁胜谁败主公均可趁机攻取荆州…待取了荆州之后,再择机扫灭西川刘璋,如此大江以南当尽属主公所有。”
“公瑾,你…此事主公可知晓?”听了周瑜的一番话,鲁肃心中顿时恍然大悟,连忙问道。
怪不得当初周瑜不阻止两家联盟…
怪不得其不阻止两家联姻…
怪不得其不在意顾雍之事…
原来其早已对雷云起了杀心!
与这一目的相比,别的自然也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见鲁肃神色之间甚为急切,周瑜先是略略安抚了一句,随即笑道:“此事虽是我自作主张,然此对我江东有大利,主公与江东诸臣必无异议,子敬便无需忧虑了…”
“公瑾呐…非是在下驳你,你如此行事委实有些不妥。你虽是我江东三军统帅,威望甚高,可主公才是江东之主,而今如此大事主公竟然蒙在鼓里,日后主公知悉后他心中会作何感想?退一步讲,就算主公心无芥蒂,可我们才同燕国结盟,你如此行事一旦不慎走漏消息,主公又将如何面对天下之人?燕国上下又岂能善罢甘休?”闻得周瑜之言,鲁肃顿时急了,忍不住反驳道。
他之所以心急如焚,除了是因为周瑜擅自越权行事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周瑜此举也使得他对江东的一番苦心策划尽数付之东流…
他之所以力主与燕国联盟,表面上的原因当然是想借助燕国的力量制衡曹操,因为只要曹操有犯江东之迹象,江东也无需燕国一定要出兵,只需去书一封请燕国陈兵河北便足够了。届时曹操顾忌背后的燕国,而江东又有长江天堑与闻名天下的精良水师为依仗,自然可保无虞…
在他看来,江东目下最需要的并还非是扩展城池土地,而是先消除内部的一些矛盾,尽快提升自身的实力才是当务之急;毕竟此时的江东才稳定下来不久,南面的少数族裔尚未完全归化;与实力雄厚无比的燕国和挟天子而令诸侯的曹操相比,江东的这点儿家底儿实在是太薄弱了!
在这乱世中,只有设法先让自身强大起来才是正途。这便如曾经的燕国一样,有了实力才能更好的去一步步实现既定的目标,至于其它的一切均为可以利用的工具!
周瑜自然不知道鲁肃的一番苦心,见状当即又笑道:“子敬你就是太仁善诚实了,你真以为那雷云回到燕国真的会发兵攻曹吗?我此刻便可以回答你,其绝不会发兵解我江东之困!他会隔岸观火、坐等主公与曹操拼个两败俱伤,而后再坐收渔翁之利,如此怎瞒得过我?今我略施小计,那雷云必死无疑。待那雷云一死,燕国与曹军必然交兵,如此不但可解我江东之困,我们还可趁机夺取荆州!子敬便只管放心罢,主公那边我自会解释…至于燕国那边便更无须担忧了,此事神不知鬼不晓,与我江东何干?”
“唉!我的大都督…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其一也。其二…知悉燕公身份之人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你当燕国的那些谋士全都是摆设吗?其三,那曹操是何等奸诈?消息是从江东传出去的;即便结果真如你所愿,他不会施离间计、回过头来反咬我江东一口吗?你不妨设想…若雷、曹两家厮杀起来,最得利者为谁?此事能瞒过燕国军民,可能瞒过雷云麾下的那些谋臣吗?这些人大多都是跟随其多年的旧臣,忠心耿耿;倘若燕国为那曹操所灭还好,可若是此番燕国未灭,其必将视我江东为死敌呀!”鲁肃听了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呵呵…曹贼之百万大军压境我江东尚且不惧,届时还会畏惧燕国大军吗?子敬只管放心,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一会儿兄还是陪我去见主公罢。”周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略略安抚道。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鲁肃闻言不禁又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
“唉…可惜了。这雷念之也是一代英雄豪杰,满腔韬略,文采更是无人能及,只可惜今后这世上再无人能有此绝妙的文采了…好在最后我也去送了他一程。”
“公瑾,你…”
再说雷云这边,在解决罢庞统的事情之后,他随后便又去见了同样已置身于此的顾雍。
说起顾雍之事,这还是临行之前他命神机卫暗中去做的…
在江东之时,他曾三番两次前去顾雍府中拜访,可是顾雍是个十分正派的人,为人处世皆有自己一贯的方式,任他多番游说、磨破了嘴皮子也未能说动其前往燕国…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重操旧业”,将顾雍连同其家人一股脑儿“请”到了船上。反正江东人才济济,多顾雍一个不多,少其一个不少,最后孙权也必定不会因为一个人同他翻脸,否则孙权也就不是他孙权了。
当雷云来到顾雍的住处之后,其正静静地踞座在书案旁边长吁短叹,于是他当即笑著上前道:“师兄…小弟来看你了。这几日贤兄可还好吗?”
若论年龄,顾雍恰巧与他同岁,仅仅比他大上几个月而已;可若是从外表上来看,恐怕他要比顾雍显得年轻十岁都不止,因此无论从师门关系上来算,还是依真实年龄来说称顾雍为兄均不为过。
好?能好的了吗?
见雷云到来,顾雍只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人却丝毫未动。
雷云也知道顾雍此时心里定然有气,遂笑著道:“事已至此,师兄便莫再生小弟气了。师兄放心,吴侯那边小弟早已交待过了,其只会归怨于小弟,断然不会怪罪师兄…此外,此事也不能全怪小弟,咱们可是同门师兄弟,是一家人;而师兄你不帮你家师弟反帮外人,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一派胡言!”见他在此胡搅难缠,顾雍不禁又怒了,“正所谓‘忠臣不侍二主’。我既已选择辅佐吴侯,便断无再另投他人之理…今虽为尔所挟持,身不由己,然顾某宁死也不会屈从,竖子便死了这条心罢!”
“呵呵,师兄莫恼…”雷云见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小弟早同师兄说过,你这观念太过于迂腐了。自黄巾之乱起,华夏大地动荡不休已三十年,这三十年间天下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种种惨状亦无需小弟多言,师兄也不希望这乱局再持续三十年罢?因此对于一位士人而言,而今无论何人,谁能早日结束这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谁才最值得去辅佐;倘若辅错了人,便只能令百姓徒受更多的苦难…”
“就以吴侯而论,其虽为当世英主,然其根基在江东;凭借三江之险虽可保得一时太平,可也受自身所限,难以远图,如此便早已注定其最终只能称霸一方…师兄乃当今高士,德才兼备,何不助我燕国完成统一大业,如此方是大丈夫所为。老师以前曾教导小弟:‘而今腐乱之世,为人行事只需立身端正、问心无愧即可,不必拘泥于世间之俗理’。故而我此举虽不光彩,然而初衷却是欲使我燕国早日扫清四海,一统天下…”
“哼…你一个区区侍读学士,按照你们燕国的制度品秩不过四品,口气倒是比你家主公还大,真是可笑…”听了他的一番话,顾雍虽然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然而长久以来的固有观念却不允许他示弱。
“呵呵…不瞒师兄,小弟便是雷云。”雷云闻言当即又笑了笑,微微揖手道。
“你…你是燕公?”顾雍闻言顿时吃了一惊,当即起身道。
“正是…此时此刻,小弟也无需再扯谎了罢?”
望著眼前实际年龄与自己相当可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顾雍一时间简直是难以置信!
堂堂一邦之主,竟然充作使臣轻身涉险,这简直是…太儿戏了!
此前雷云虽然一口一个“师兄”地叫著,可此事究竟是真是假他这边还觉得有些可疑呢,而今其如此一说倒是确凿无疑了;因为他早就知道,他的老师蔡邕后来的确是将雷云收为了弟子,而且还将小师妹蔡琰嫁给了此人。
燕公雷云?同门师弟?
沉默了良久,顾雍还是觉得此事有些匪夷所思,同时心中也有些复杂。
对于顾雍的此时的心情雷云当然也理解,遂又道:“雷某素来以为,‘忠’字有大有小。忠于一人是为‘小忠’,忠于天下万民、华夏民族方为‘大忠’。老师知我之心、之志,故弃小而就大,虽花甲之年亦不辞辛劳出山相助,小弟委实盼望师兄亦能助我一臂之力…”
言毕,他即又躬身朝顾雍揖了一礼。
“燕公不必如此,在下当不起…”
既然已经知道雷云的身份且二人还有著同门之谊,顾雍当然也不好冷面以待,当即近前将他扶起。
“师兄…”
“这…好…我答应你。”
望著雷云殷切的眼神,顾雍不由地暗叹了一口气。
此时人都已经上了贼船,还能跑得了吗?
再说了,雷云的一番话细细思量也并非没有道理;况且还有同门这层关系摆在那里,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助其一把。
见顾雍终于答应下来,雷云不禁大喜,当即在船上隆重设宴招待顾雍极其家人,众人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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