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和塞尔玛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怀疑,这个说辞听起来很合理,但今天发生的事情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你的任务只是这样,刚才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塞尔玛冷冷地盯着男人。
男人愣愣地说:“袭击?我没有袭击你们,我刚看见你就被你扑倒了,美人。”
塞尔玛沉默了一秒,手指捻转,廓尔喀刀直直刺进男人的大腿,男人痛得闷哼一声,鲜血汩汩流出。
“嘿!我们明明说过好好说话,你这是要破坏协议么?”男人疼得直抽冷气。
塞尔玛皱眉,她倒不是受不了这个男人的嘴皮子,只是想以此测试。混血种在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眼里会不受控制地泛起金色,疼痛这样的刺激性作用也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但男人的绿色眼睛里没有半点异色出现,只是不断地微张着嘴呻吟。
“宁秋,看好他。”塞尔玛看着男人说,“别动,否则我会戳瞎你的眼睛。”
她把枪扔出去,宁秋在空中接过指向男人的头顶。塞尔玛撑开男人的上下眼睑,手指轻轻抹了一下男人的角膜,也没有发现隐形眼镜一类的东西。她默默地收回手,眉头皱得更紧。这意味着这个男人真的不是混血种?那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美人,不用再检查了。”男人叹气,“我只是个小白鼠,不是什么龙族血裔。”
听到这句话宁秋和塞尔玛并不惊异,猎人本就是个鱼龙混杂的行业,在混血种社会里处于灰色地带,猎人网站从来不对没有血统的猎人们隐瞒龙族的存在,但也不会主动给他们提供资料,一切都依靠他们自己发掘。以普通人的能力往往只得以窥见真实世界的一小部分面貌,根本想不到浮在水面上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偶尔也会有几个人一不小心知道得太多,第二天就会有一身黑西装的男人去敲他的房门。
“既然你知道龙族,至少说明你还不是个白痴。”塞尔玛冷冷地说,“那你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送死?”
男人耸肩:“这任务看起来就是个坑,但是五千万美金的悬赏又有谁能拒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我们猎人是最贪婪的秃鹫。一条蓝鲸的尸体浮在沙滩上,就算是已经秃了半边翅膀飞不动的海鸥也会飞下来分一杯羹,谁会在乎尸体里有没有神经毒素?”
宁秋对这句话也毫不怀疑,在猎人网站上寻找老唐时看过了各种各样的任务帖和悬赏帖。有一次他看见一个雇主发布了任务说要深入南美雨林探寻某处遗迹,想要招募一个五人小队充当保镖,给每人开出的价格是100万美元,半小时之内就有上百条回复。两天后雇主又出现在猎人网站上,说是昨天那五个人已经全都死了,今天他又要招募五个人,每人的薪酬提高到200万,这次半小时回复数接近一千条。
猎人就是这样的职业,为了足够丰厚的金钱他们可以成为扑火的飞蛾,把一切都抛在脑后,荣誉,道德,甚至生命。他们是可怜人,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凶徒,如果有足够大的诱惑,他们随时都可以从小偷小摸的盗墓贼变成罪恶滔天的屠杀者。
“你的雇主是谁?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我要原话。”塞尔玛说。
男人皱着眉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他的手下拿着一箱现金来的,让我用一个指定的手机和他通话,我不知道他的身份。至于原话…他说这会是一场盛大的游戏,就像一场攻坚战役,有人是防守方而有人是进攻方,防守方要看住龙的金蛋,进攻方则要夺走王座上的皇冠,我所在的小组就是负责防守的那一方…乱七八糟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进攻方也都是赏金猎人?”
“好像是,他当时说赢的那一方会得到更多奖励什么的。”男人说。
“你知道你要守住的那个铜罐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男人纳闷,“不就是个破罐子么?”
塞尔玛和宁秋对视一眼,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幕后的人似乎是个兴趣扭曲或者说变态的游戏迷,他用巨额的财富作为诱饵,只为了让猎人们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上演一场血淋淋的战斗。猎人们为一个在他们眼中毫无意义的破罐子打得你死我活,而这个幕后的雇主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如果这个男人说的属实,并且台上的那个骨殖瓶是真的,那么那个入侵了卡塞尔学院的神秘组织又在哪里?难道他们就是幕后的人?他们夺走铜罐,只是为了看学院的精英们参与进这场血腥的游戏,看所有人被他们玩弄于鼓掌间的样子?
“你相信么?”塞尔玛问。
“不太信,但是如果这样,有些事情确实就能解释得通了。”宁秋说,“歌剧厅一二层的人藏在黑暗里不敢开枪,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是奔着赏金来的,并不是一个有纪律性的组织,开了枪暴露了位置,最有可能的是先被周围的人攻击。”
“所以从头到尾这个组织的人根本没出现过?他们直接放弃了骨殖瓶就这么走了?”塞尔玛说,“这就好比海盗发现了沉船里几吨的黄金,转手就捐赠给慈善基金。这是玛利亚再世吧?”
“圣母不会举办一场这么血腥的游戏。校长说他们是疯子,疯子做出什么都不奇怪。”宁秋说,“但我们还是要找到那个铜罐,不论是真的还是赝品。”
塞尔玛点头表示同意。
“那,那个…”
宁秋和塞尔玛一起扭头,男人满脸讨好地看着他们:“如果两位聊得差不多了能不能帮忙止个血?那些怪物会闻着味道来的。”
他看两个人都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呃…我要求太过分了?”
塞尔玛从后袋里摸出一条止血带,看着男人的眼睛:“你刚才说的一直都是‘我们’,带我去见你的同伴。”
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
实习生们匆匆地奔走,怀里抱着的纸质文件被走路带起的风吹得漫天飞扬,电话和机器打印的滴滴声响成一片。一切都乱套了,计划已经崩坏到了不能再崩坏的地步,B组C组D组的所有人都在东方剧院外心急如焚,但无论是反器材狙击步枪还是塑胶炸弹都没法在那个炼金领域上打开缺口,监控录像里,整个剧院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曼施坦因和施耐德站在台前,沉默不语,他们两个倒是还站得住,但他们除了站在这里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了,这是从未遇到过的局面,A组的四名专员和任务目标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能够媲美龙王领域的完整炼金矩阵把所有人都隔在了外面,执行部在这股诡异的力量面前彻底束手无策。
“施耐德教授,守夜人有消息了。”女性的声音响起。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精神一振,执行部刚刚发现异常,施耐德就已经用校董会的权限派了一架直升机,把守夜人强行摇醒架上飞机绑到了芝加哥,他是学院仅有也是最好的炼金术师,在这种情况下就连昂热都不顶用,猥琐的老牛仔才是破解炼金领域的唯一希望。
“他为什么不自己与我联络?”施耐德问。
“他拒绝与指挥部沟通。”诺玛说,“他在围着建筑物转了一圈之后表现出极大的不满,用专员的原话说‘副校长的脸色看起来像是吃了一斤陈年牛粪,吐出来之后又把呕吐物塞了回去’。守夜人表示自己对那个炼金领域无能为力还需要回去学习,于两分钟前驾车离开,专员们拦不住他。”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倒不是因为守夜人的作风,这老家伙的作风就从来没像个人过。让他们震惊的是结果,连学院二号人物守夜人都对这个炼金矩阵毫无办法,那还有谁能破这个局?
“另外我刚刚完成了破解工作,购票时所有人的身份信息都被替换了,除去芝加哥大学实验高中的学生和教师,所有在场的人真实身份都是猎人。”诺玛说。
“之前为什么没查出来?”
“购票身份信息主要是由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网络筛查的,我只是基于他们的审查结果再次过滤。”诺玛淡淡地说,“原本这是万无一失的,但他们的内部系统已经被篡改了整整一周,直到刚才我亲自查验时才发现问题。”
“该死!”曼施坦因重重地捶桌,“这帮吃国家薪水的废物什么时候能有点作用!”
“把查验到的身份信息结果投射到屏幕上。”施耐德说。
巨大的荧幕亮起,密密麻麻的资料页面出现,每一页都有着详尽的介绍和一张清晰的大头照,照片上的男男女女有的面相凶狠,脸颊上有一道几厘米长的疤,有的斯文得像是古代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猎人网站的注册猎人。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越是翻看那些资料,脸色就更阴沉一分,除去一些连身份信息都不配被过多关注的无名小卒,这里面汇集了参与过中东‘死亡玫瑰’事件的凶徒,曾与学院在埃及龙族遗迹发生过冲突的某组织成员,以及臭名昭著,手上握着几十条人命的混血种杀手,五千万的赏金就好比几吨鱼血被倾倒进海里,顶级的猎食者们纷纷循着气味游来,它们每一个都能轻易撕开猎物的血肉,碾碎猎物的骨头,有资格和他们同台竞技的只能是同样凶残的猎手。
资料页面不断地被翻过,各种各样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长相凶狠的大汉,一头金发的女人,翻到某一页时施耐德的手莫名地停顿了一下,画面上是一个微笑着的男子,照片下方一长串的履历透露着男人获得过的赫赫功勋,其中最显目的几个标注是“委内瑞拉猎人学校勋章获得者”,“前海豹突击队成员”以及“B级混血种”。
男人的名字是马修·布莱克,棕色头发微卷,绿色的眼睛在光照下仿佛宝石,嘴角笑容灿烂,却莫名地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