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二场演出(1 / 1)

“师姐你有没有听到杂音?”宁秋问。

他和塞尔玛看着突然涌进来的人群,有些不解,执行部不是说过要控制人数么?他们临时变更了作战计划?

“有啊,很吵。”塞尔玛皱着眉,“是不是因为下雨通讯频道信号不太稳定?而且很奇怪…听起来怎么像是个人在说话?还抑扬顿挫的。”

“我也感觉有点…像是恐怖片里的经典桥段。”宁秋说,“师兄你们那边有么?”

“有,夏弥说她也听到了,我刚才试过呼叫中央控制室,没有回应。”楚子航的声音传来。

宁秋和塞尔玛对视一眼,就算宁秋是个毫无任务经验的雏儿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这段时间他们确实没什么事可做,但施耐德没理由突然离线。

耳机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一个冷淡的女声:“A组专员,施耐德教授暂时离开,他很快就会重新连线。”

四个人都听出了这是诺玛的声音。宁秋一怔,那位恪尽职守的执行部部长会在SS级任务执行的半途离开?这就好比作战会议里大家都在激烈地讨论怎么拿下固若金汤的敌阵,坐在主位的将军突然站起来说我去玩会吃豆人。只有芬格尔或者古德里安才干得出来这种事吧?

“教授为什么离开?”楚子航在通讯频道里问。

“D组管控区域出现了问题,他正在代表执行部与美国运输部通话。”诺玛淡淡地说,“他判断现在局势稳定,暂时不需要全程监管,由我代为指挥。现在你们只需要静待演出结束,完毕。”

四个人都没怀疑,他们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诺玛的通讯频道从设计上是不可能被入侵的,作为执行部专员也不会质疑施耐德的判断,只需要遵守计划。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无线耳机已经被嫁接到了另一条只存在于东方剧院内部的通讯频道里。

那些高中生模样的青年男女都已经落座了,他们进来之后整个剧院仿佛都开始躁动起来,一扫先前的沉闷,四周回荡着他们压低的窃窃私语。

歌剧厅的灯逐个熄灭,黄金色的墙壁褪去光彩,偌大的空间陷入了一片黑暗。高中生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都知道演出即将开始。

长达一分钟的静默,一道聚光灯倏地打在舞台的红布上,接着几盏光线略暗的壁灯亮起,整个歌剧厅里突然有杂乱的说话声开始回荡,像是有无数台电视同时播放着不同时段的新闻。

红色的幕布在嘈杂的声音中缓缓拉开,音乐剧的演出者们站在舞台地面上,脚手架上,钢制的楼梯上,他们背对着观众,面向一堵挂满了电视屏幕的墙,每一个屏幕上的画面都是不同的,看起来就是它们播放着那些无序而混乱的声音。

所有的播音腔在某一时刻忽地停止,只留下了唯一的一个声音,激昂得仿佛拳击比赛开始前主持人的呐喊。

“Welcome!Now!”

“This, is, America!”

话音落下的瞬间,高昂的歌声与强劲的摇滚乐同时响起,舞台上耀眼的灯光骤然闪亮,背对观众的演出者们同时转身,跟着音乐节奏跳着怪异的舞蹈,用空手模拟着弹吉他的动作,甩动着头发,状似疯癫却又动感十足,宁秋看见那些后进来的高中生们有很多已经开始跟着挥舞双臂,满脸兴奋。

“这…这就是摇滚音乐剧么?”塞尔玛表情僵硬,“为什么看起来像癫痫患者集中营?”

“师姐你不是说你喜欢玛丽莲·曼森?”宁秋说,“这你都接受不了,那他们的表演风格在你眼里岂不是古神降临?”

两个人都暂时关闭了耳机的麦克风功能,否则四个A组成员将会听见那些强劲到可以说吵闹的音乐在脑海里翻滚个两遍。

“我觉得克苏鲁神话还更让人能接受一点。”塞尔玛黑着脸,“好吧我承认我只是听说过这个乐队,我没听过摇滚,我以前去看过的是维尼、跳跳虎和音乐剧,最喜欢的音乐家是久石让。”

“那你刚才为什么这么说?”

“就…迎合你一下咯,而且成年人看这种东西不是很丢脸么?”塞尔玛耸肩,“我去的时候满场都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就我一个一米七的杵在那跟木桩似的。”

宁秋怔了一下,无声地笑笑:“没必要这么在意吧?我觉得很正常,还有很多三四十岁的人每天守在电脑前面等动画片更新呢。”

塞尔玛一愣,满脸狐疑:“真有人成年了还看动画片?你在哄我吧?”

“师姐你是想让二次元震怒是么?”

“那是什么?”

“就是…二维空间震荡。”

塞尔玛皱着眉冥思苦想,似乎是怎么也想不通动画片与数学定义上的二度空间有什么联系。

演出的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剧院里的情形平静得甚至有点无聊,宁秋觉得按照正常套路这时候就该有点突发事件出现了,比如屋顶突然被爆破或者一伙拿枪的暴徒破门而入什么的,但音乐剧都快进行了一半,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塞尔玛坐在他旁边蜷缩着身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又一首仿佛群魔乱舞的强劲摇滚结束,主演抱着吉他站在了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他身上,熟悉的前奏响起,宁秋突然精神一振。

这是在绿日乐队的所有歌曲里他最喜欢的一首,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译名梦碎大道,这首歌的创作灵感来自于‘孤独感’,它陪着宁秋走过了一整个高中生涯。

舞台背景变成了黑夜里的都市,主演弹奏着吉他清唱,没有其它的音乐伴奏,两个略显单调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寂寂寥寥。

“I walk this empty street(我走在空旷的大街上)”

“On the boulevard of borken dreams(走在梦想破灭的大道上)”

“Where the city sleeps(城市已经进入梦乡)”

“I walk alone, i walk alone. My shadow's the only one that walks beside me(我踽踽独行,唯有影子伴我左右)”

宁秋默默地听着那寂寥的声音,歌声如同飞过阴云的白鸟,每一声都轻轻拨动着他的心弦。他听得有些入迷,没注意到塞尔玛正在静静看着他的侧脸,表情前所未有的安详。

“你很喜欢这首歌么?”塞尔玛问。

“是的,其实我也不是摇滚爱好者,喜欢这个乐队也只是因为这首歌而已。”宁秋回神笑笑。

“你还记得昨天说过的那些么?有关‘异类’的那些。”塞尔玛托腮,看着台上,“其实我觉得当一个异类也蛮好的。”

“为什么?”宁秋一怔。

“我可能就是你口中的‘大部分人’吧。如果我喜欢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情别人都接受不了,我就不会让他们知道。因为我需要有朋友,自己一个人待得太久了会感觉很沉闷。”塞尔玛轻轻地说。

宁秋不说话,默默地听。

“我是真的很喜欢童话故事的。小时候有段时间我住在家里的庄园,周围只有女仆们和爸爸妈妈,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没有人会陪我玩,也不会有耐心和我一起看动画片。我鼓起勇气问过妈妈一次,她让我放下手里的碟片去练习钢琴,说我已经九岁了不应该再看这些幼稚的东西。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难过,晚上把整个枕头都哭湿了。”

“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和别人说了,亚纪都不知道。”塞尔玛无声地笑了笑,“其实如果能和朋友分享这些我会很开心,只是…这只是我自己喜欢的东西罢了,应该没人能够理解吧?”

“其实我觉得亚纪师姐会愿意陪你一起看…迪士尼动画什么的。”宁秋说。

“是啊,亚纪很温柔,如果我说出来她一定会同意的,但其实她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和她认识四年了,我知道的。我认识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塞尔玛说,“所以看音乐剧的时候我只能自己去,不是因为我不愿意叫上别人,而是没有人选。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只会讨论她们喜欢的那些话题,虽然我其实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我必须这样做。如果发现我也表现得像个‘异类’,她们大概就不会和我做朋友了吧?”

“所以我觉得师弟你这样就很好,我行我素地喜欢那些东西,无论别人理不理解都没关系,真的很好。”塞尔玛转头看向宁秋,“我很羡慕。”

塞尔玛的声音混在孤单回荡的歌声里,宁秋看着台上,没有看她的表情。

“我的朋友们都是很好的人,和她们在一起我很开心。”塞尔玛把头转了回去,轻声说,“只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想,如果能和她们分享这一切…那该多好。”

“就是随便说说,别当真噢。”她过了一会又笑笑,“只是突然想到这些罢了。”

她沉默下来,宁秋也没有说话,两人间只剩下清寂的歌声。

“My shallow heart's only thing that's beating(空虚的心里传来微弱的心跳)”

“Sometimes i wish someone out there will find me(有时我希望有人可以发现我在这里)”

“Till then i walk alone(那时我正独自漫步)”

宁秋能听出她声音里淡淡的寂寞,就像一个买了新玩具的孩子孤单地站在沙地里,空旷的公园里冷冷清清,他自己推着小车在沙地里跑来跑去,嘴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等到日落的时候拎着小小的桶,一个人走回家去。

没有人陪你一起玩,买了精美的玩具又有什么用呢?别的小朋友会一起堆一个沙堡,歪歪扭扭的,手上沾满了弄不干净的沙子,抹得满脸都脏兮兮的,但是他们会围着那个丑丑的城堡唱歌,一起快乐地笑。你只有自己漂亮的玩具车,而它甚至不能冲你眨眨眼,也不能陪你说说话。

星空是最美丽的东西,可一个人看星星又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你孤零零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长,孤单得就连星星都想坠落。

宁秋忽然间想起了那个他还没能见上一面的女孩。她不也是这样么?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和她的那只小黄鸭,每天顶着小鸭子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哪怕整天对着惨白的墙壁也能够很开心,因为她是个怪物,没人会接受这样的她,所以她甚至从来都不知道有人陪伴是什么样的感觉,单纯得让人心痛。

每个人都有必须藏在心底的,无法拿出来和别人分享的东西,但那不代表你不愿意说,只是没人会接受你的全部罢了。

“Sometimes i wish someone out there will find me(有时我希望有人可以发现我在这里)”

“Till then i walk alone(那时我正独自漫步)”

歌声还在持续着,耳机里依然没有传来下一步行动的指令,宁秋静静望着台上唯一一盏聚光灯,突然间心里一动。

“师姐你知道炼金术原则么?”

“什么?”塞尔玛愣愣的,“等价交换么?”

“对。”宁秋扭头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完了后面的话,“所以我觉得我也应该交换一下。”

“交换什么?”

“你陪我看了一场音乐剧,我也应该陪你看一场吧?”宁秋说,“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塞尔玛怔怔地看了他几秒,突然莞尔一笑,宁秋不和她对视,扭过头看着台上,僵着脸不说话。

“行啊。”塞尔玛微笑,“说了就没法反悔了哦。”

“我想到自己要坐在一群十岁小孩中间就后悔了…现在撤回还来得及么?”宁秋板着脸。

“晚了。”塞尔玛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台上。

演唱结束,主演对着所有人张开双臂,弯腰鞠躬,歌剧厅里掌声雷动。

一声爆响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如同平地惊雷,所有掌声戛然而止,宁秋和塞尔玛猛地站了起来。

主演直起了身子,但没有头。他在起身的那一刻被一枪爆掉了脑袋,僵直的躯体过了几秒才重重地拍倒在舞台上,闷响通过他别在胸前的麦克风传到了歌剧厅里的每个角落,像是重重地拍在人们的心上。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尖叫声很快连成了一片,所有人都慌张地站了起来,想要夺门而逃,他们跑到门口却发现大门纹丝不动,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焊死了。

“指挥部!有人开枪了!我们看不见他的位置!”宁秋拨开逆行的人群往前走,打开了麦克风对着耳机大吼,声音转瞬间被淹没在哭喊声里。

塞尔玛跟在他身后,撤退不是他们这些专员的选项,他们要做的是清理这栋建筑,活捉或者杀死所有敌人!只要施耐德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即开始清场!

然而通讯频道里无人应答。

整个歌剧院忽然完全黑了下来,宁秋暂时停下了脚步,混血种的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也需要时间,他们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的人群哭喊,满地乱跑。局面已经完全超出了控制,对方竟然选在平民还在歌剧厅里的时间点开战!昂热说得对,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疯子,他们根本不在乎龙族的秘密暴露在世人面前!

忽然有一束聚光灯打在舞台上,宁秋和塞尔玛朝那里看过去,一个台子从舞台的地下缓缓升上来,透明玻璃里放着一个青铜色的罐子。

骨殖瓶!

有一个人从舞台的阴影里走到光柱下,脸上戴着一个米奇面具,黑白色的米老鼠诡异地微笑着,仿佛在嘲笑所有人。

“女士们,先生们。”他含笑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从现在开始…是今晚的第二场演出!”